第一百零二章 設計(1 / 2)

頑賊 奪鹿侯 8918 字 7個月前

崖頭山。

寬闊曬場被軍士們圍出圈子。

正中間,劉承宗頂盔摜甲,拄丈八長槍而立,抬手頂頂頭盔眉庇,皺眉看向天上太陽。

分明已經入秋,晌午的太陽還是又烈又毒,能把遠處山地蒸出虛影,悶得人透不過氣。

他轉了手腕,五米多的長槍放下,前手把住槍杆、後手在腰間攥住粗大槍尾,一跺腳,硬板地被踩得砰砰響,道:“再來!”

在他對麵,是右哨一名從前鋪司兵出身的步兵,不會使大槍,握住七尺纓槍,點頭道:“將軍,得罪了!”

鐺!

場邊坐在地上的曹耀肩靠鳥銃,抬手用鐵勺在陶土壇子上輕敲一聲。

兩人緩進,兩槍相交。

鋪司兵猛然揮槍格開長槍,試圖隨後突入,不過力道差些,沒能把長槍砸開。

劉承宗退後半步,後手前推同時上步,槍頭輕點在鋪司兵胸口護心鏡上,退後收槍,重新將長槍拄在身側。

曹耀道:“左哨步卒杜良才,兵勳八等!”

騾子營第一次定兵勳,程序並不嚴謹。

步兵,隻要能用矛、鏜把、鉤鐮槍、腰刀這些尋常兵器,跟劉承宗打個有來有回,攻防五個回合,連打兩場,就是兵勳五等。

不過攻防五個回合還互相摸不到的幾率很小,基本上能分出勝負。

贏了是四等、輸了是六等。

眼下他身後,就站著倆兵勳四等的士兵。

打過這場,劉承宗把頭盔摘下遞給其中一人,邊解甲邊道:“太熱了,你們兄弟替我各打十場,打完咱就歇。”

這話擱在彆處,大熱天,披全重甲一場兩局,十場能把人累虛脫。

不過在今天的崖頭山,倒是稀鬆平常。

人們的兵器技藝有高有低,但吃飽飯的日子還短,身體都沒恢複到正常水平,大部分戰鬥都非常簡單。

劉承宗卸了鎧甲,跟曹耀坐在一起:“弄點水來?”

曹耀樂了:“有水,但飲水不潔,易得瘟病,咱的水都不乾淨,將軍身體金貴,不能喝呀。”

這老賊不好好說話。

劉承宗皺眉道:“啥意思?”

“沒啥意思,有軍法嘛,山下邊七口井,就兩口深井能打上來水,村裡都沒人了,我問了錢老漢,今年春天沒淘井。”

說著,曹耀擠擠眼睛:“打上來都是臟水,得燒,從延水關帶來的煤用完了,我已經讓人去拾柴火,估計到晚上才有水喝。”

劉承宗明白了,曹耀在惡心他。

果然,這老賊邊搖頭邊發出‘嘖嘖嘖’的聲音:“軍法已經傳達下去,弟兄們都很聽話,不能欺負老百姓,自然也不能扒人家房子,沒柴火就去拾唄。”

曹耀是一臉的無賴相,笑道:“那魏遷兒不是覺得沒啥,他是沒帶過兵,我讓他帶人拾柴火了,將軍你就看好了,明明扒倆院子就有,卻要大太陽地下撿柴火,看他的馬隊有沒有怨氣。”

“曹管隊,這就不好了。”

一旁坐著的高顯道:“馬隊有怨氣,對咱也沒好處啊。”

“怎麼叫不好,你高老三有彆的辦法?這事總要有人做吧,不讓他去,好,你右哨去拾柴火,要麼你勸勸去打探消息的瓤子,讓左哨去,反正我炮哨的兵不去。”

高顯抬手:“你……”

曹耀看差不多了,站起身把勺子朝高顯丟過去,嗤笑一聲:“嘁,你就站著說話不腰疼,真讓你去你也不去,我這是給營將諫言呢,沒你高老三的事,歇著彆說話。”

他示意劉承宗到一邊來,二人挑了個沒人的院子走進去,倆人靠牆根坐下,他才道:“不是我擺老資曆,大事上聽你的,沒讓弟兄們吃過虧,我也清楚自家能耐,當個山大王還行,但自己乾不來大事,我覺得你能乾大事,所以你往哪指我往哪打,不過聽哥哥句勸。”

曹耀對劉承宗小聲道:“萬曆四十七年,哥哥就是管隊了,帶兵可不光打仗,軍法是約束士兵為己用,不能死板背條例。你將心比心,明明拆個屋子就能燒上水,卻讓人頂著太陽拾柴火,軍士能服氣?”

非常有道理。

劉承宗緩緩點頭,這事換了他,心裡也不舒服。

見他點頭,曹耀很高興,感慨道:“你們一家子是真有意思,你大耿直正派,你哥剛毅勇猛,都死板的聽不進勸,你能聽進去可太好了,你哥那人哪都好,就是不懂變通,明明是個隊長,對兵書裡的要求比將軍還信,他教出來你做這些決定,我一點兒都不奇怪。”

“我跟你哥不一樣。帶兵啊,頭目就是個老媽子,平時把兵伺候舒服,戰時兵就能讓我舒服,就算打敗仗,他們也會記得護著我跑,因為天底下再沒有人能像我這樣對他們了。”

一時間,劉承宗心裡有些複雜。

被人當麵指出自己錯誤,即使避開旁人,能不逆反,就已經是人類十分難得的品質。

更彆說欣然接受了。

比起欣然接受,群臣吏民敢麵刺寡人之過者,杖一百徒七年發配充軍,更容易讓人心裡舒服。

不過劉承宗心裡更多的,確實是高興。

他仿佛看見一扇新的大門發著光,朝自己緩緩打開。

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一板一眼的劉承祖給他傳授行軍駐營的技巧。

“這麼說來,用邊軍軍法,確實是我急躁了,我隻是不像讓軍士養成擄掠習慣,侵略四方,卻沒對這樣的事考慮周全。”

劉承宗先承認了自己的錯誤,隨後道:“但不能認,也不能現在改。”

曹耀也點點頭,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道:“是不能認,我也沒彆的意思,隻是告訴你,今後三思而後行……不過不現在改,那你打算怎麼辦?”

劉承宗靠著土牆坐在地上,細細思索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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