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高顯的兵跑過來道:“將軍,前哨楊哨長傳信,官軍將領不在北邊,可一鼓擊潰!”
不在北邊,那就在南邊。
“去告訴楊哨長,再撐一撐,北邊一潰,南邊一定會設法突圍,讓王哨長準備追擊、高哨長隨時支援南北兩部,馮瓤、魏遷兒帶兵跟我走,去南邊山道設防,對沿途官軍截擊邀擊。”
說罷,劉承宗又抬手道:“派人去找上天猴,讓他給我找四百頭騾子拉過來。”
兩將領命,各自傳令。
同時有邊兵跑向上天猴處,將南北兩側情況通報,讓其下令部眾策應行動。
劉承宗帶人向南邊村口移動,這邊的戰鬥明顯要更加慘烈,上天猴部下諸多首領占據田間地頭,指揮部下一次次重整旗鼓,向村莊發起襲擊。
上天猴的部下,在執行命令上遠比看起來要好得多。
但他們確實在實力上差了太多,一次次攻堅都無法衝破官軍防線,以至於所謂的衝擊,也隻是站在二三十步外放箭發弩。
本來黑夜裡就不易命中,還受限於己方弓弩力道不足、官軍鎧甲防護太過齊備,導致即便射中官軍,讓他們受傷容易,卻很難快速失去戰鬥力。
一旦有倆仨人中箭,整隊就會撤下去。
士兵們本就不充沛的體力,皆消耗於往來進退之間。
劉承宗在村外整隊,讓塘兵站在原地,左哨邊兵上前一人挑一個,兩人一組,再按左哨編製,四十人一隊合並指揮,分隊在村莊南麵設伏。
其實所謂的設伏談不上精妙,也用不著精妙。
村外野地,除了官軍設置在村口三十步的篝火,就是上天猴部高舉的火把,此外俱是黑燈瞎火。
離開村口四五十步,外麵就隻剩月光灑在大地,走遠了什麼都看不見,彆說分散邀擊了,不邀擊到自己人頭上就算運氣好。
劉承宗對馮瓤和魏遷兒道:“敵軍遲早撐不住,跑出都會散開,讓部下記住,再散開追擊,也隻能分成倆人,看見落單的就殺,口令……爺爺在此,何不早降。”
魏遷兒從前沒當過兵,如今得了邊軍組織的甜頭,見劉承宗有讓部隊分散邀擊的想法,擔憂道:“將軍,散開了,咱能打過官軍?”
“問得好!”
劉承宗一直認為,作為首領可以啥都不會,卻不可不知自家長短斤兩。
他對自己的人就非常了解,因此笑道:“這就是我一直想創造的機會,四麵亂戰,才最適合我們,你想,官軍節製有力,我們也節製有力,四百餘對四百餘,諒誰勝勝負,損失都不會小。”
魏遷兒聞言點頭,就聽劉承宗接著道:“能以有節製打無節製,則必勝,但這在黑夜之中,追擊敵軍太難創造,隻有都沒了節製,才能勉強創造出來。”
其實劉承宗也想創造出官軍沒了組織,他的人仍舊結陣的情況,可這確實太難,隻有堵在村子兩邊才有這種可能。
可若把官軍堵死在村裡,即使短暫混亂,很快所有人又都會追隨其將領,免不了仍要進入死拚環節。
“都沒了節製,又都是邊軍,如何看輸贏?看誰吃的乾糧多。”劉承宗說到這,嘴角禁不住地上揚:“我們吃的乾糧多。”
村南官軍腹背受敵,很快向村中衝擊的賊兵就發現,敵軍抵禦他們的力量變強了,不過片刻,村口一陣排銃打出,頃刻打倒數人,又一隊賊兵潰還。
這時,那隊銃兵並未退還,反而有一人揚刀躍出,朝周遭篝火映照下的賊兵叫罵挑戰:“就你們這班賊子,有誰能射中我的腳麼?”
劉承宗心知肚明,這是村裡官軍北邊壓力太大,撐不住了,這才跑到南邊來叫陣,企圖在士氣上壓倒、震懾賊兵,以為其突擊創造有利條件。
他對左右道:“讓各隊準備,他們快衝出去來了。”
與此同時,前邊兩隊賊兵還真有大罵不止,朝那官軍射箭的。
那官軍也是膽兒大,就隔著三十餘步一動不動站著,身後幾名銃手提三眼銃遠遠護著,距離拿捏得非常精準。
隻要賊兵越過篝火,就到了三眼銃能把人打死的距離。
而在篝火距離之外,賊兵拿著弓箭散射,遠不如三眼銃精準。
彆說,還真讓這官軍裝到了,真連個能射中他腳的人都沒有。
把劉承宗看得手癢,對鐘豹道:“敢不敢提盾護著我去一趟?”
鐘豹的兄長剛剛負傷,可這家夥一點不怕,提起長牌大盾便道:“將軍且去,有何不敢!”
二人行至篝火後的賊兵隊裡,那官兵還在前頭叫嚷嘲諷,劉承宗捏出支箭,掐著拇指扯滿了弓,喊道:“看著!”
撒放之下,那官軍也無防備,仍站著不動,羽箭隔三十步正正釘進他皂靴,疼得這人當場叫出聲來。
但這一聲吃痛的叫喊,直接被賊兵隊伍的叫好聲壓了下去。
讓劉承宗沒想到的是,這官軍還真是條漢子,叫上中箭仍兀自發狠不停。
他也看不見篝火另一邊是誰射得箭,隻知道自己的使命是打擊賊兵士氣,乾脆強忍疼痛大罵道:“哪個王八射爺爺,有本事打我的臉!”
好家夥!
很奇怪的要求啊!
他從沒聽說過這麼過分的要求。
當即又捏出支箭,向前邁出兩步,拉滿了放過去,一箭釘在那人鼻子上,當場慘叫捂臉倒地。
四周賊兵再度響起比先前更加熱烈的叫好聲,劉承宗看弓輕笑一聲,這對他來說不是吃飽了有手就行?
儘管給賊兵提振了些許士氣,劉承宗卻沒掉以輕心,他對賊兵百人隊的首領道:“讓人後退,官軍會發銃手。”
他也在鐘豹的掩護下向後退去,才剛退出數步,就見兩排單眼、三眼的銃手向外走來,前邊的半跪、後邊的站著,肋下夾銃放出兩排鉛子,一時間村口儘是硝煙。
那一瞬間,鐘豹的長牌大盾上至少被七八顆鉛子擊中,接連發出哚哚響聲。
不過好在,這次他們離得遠些,官軍打得又是一個銃管塞了兩三顆的散子,威力沒能穿透盾牌。
在這之後,一排持八尺短矛的官兵自硝煙中叫喊衝殺而出,官軍大部,於其後結陣奔出。
官軍要突圍了!
劉承宗一邊後退,一邊張弓搭箭射翻一名矛手,土坡上的韓家兄弟也來接應,二人腳步飛快,手中強弓不停,轉眼射倒三人。
伏於周遭的五隊兵將,也幾近同時,向官軍展開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