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欽岱大喜過望,組織著語言抱拳道:“多多,多謝將軍提拔!”
“彆辜負我的期待,在左哨多看看,適合提拔的掌令,就報到我這來,以後哨裡要有正副兩哨長、正副兩掌令,各隊也要有兩個隊長、兩個掌令。”
說罷,劉承宗對二人道:“你們先回去吧,好好安撫士兵,若哨內還有免死牌,明察也好暗訪也罷,想辦法收上來,不要責怪士兵,教育為主,這是傷害所有弟兄的事。”
二人領命退下,劉承宗看著掌中免死牌,目光冰冷。
洪承疇。
記憶裡這人可真是農民軍的一生之敵。
受皇命剿滅農民軍,當崇禎掛上老歪脖子樹,當大明變成南明,當後金變成大清,當農民軍成了大順最後變成南明的忠貞營。
所有人都變了,就這狗日的沒變,還他媽在剿滅農民軍。
他派人給曹耀傳了口信。
沒過幾日,曹耀火急火燎從延川趕回,上門就問:“瓤子沒死吧?”
“活著呢,活得好好的。”劉承宗道:“你那邊沒這種事吧?”
“嘁,怕是你忘了我曹六兒是什麼人,跟你說,咱炮哨人的心思是固若金湯,他就是把保命牌發到手裡,炮哨也沒人聽!”
彆人說這話,劉承宗不信,可曹耀說,劉承宗真信。
這玩意天然想跟朝廷做對,曹耀想的也不是推翻大明當皇帝,或者說推翻大明支持誰當皇帝。
曹耀就不想要皇帝,不但不想要皇帝,還不想要總督、知府、知縣……就是個不受管的,最高理想是當個山大王,男耕女織,跟朝廷不搭邊。
啥頭目帶啥兵,這一點劉承宗很確信。
在他們這堆軍官裡,曹耀也稱得上出類拔萃。
劉承宗道:“那我就放心了,叫你回來是想商量這事,洪承疇,你怎麼想?”
這次他還真需要找個幫手參謀參謀。
打仗、弄糧食、練兵,甚至上次各地收到勸降書信,他都能想明白,心裡也不慌,不需要彆人建議。
唯獨這次的事,劉承宗心裡沒底。
他們魚河堡這幫人,最早可就是奔著給叛軍摻沙子的想法,名義上都是使間。
這還隻是魚河堡,邊軍的堡子當時都麵臨一樣的困境,洪承疇未必隻向賀人龍提了這建議。
整個陝北的邊軍,有多少都帶著沙子的身份;整個陝北的農民軍,又有多少已經被半策反。
沒人知道。
曹耀搖搖頭:“能怎麼看,拿他沒辦法啊,他能策反咱的兵,咱可策反不了他,況且……人怕退路。”
其實放邊軍出去也好,免死牌也罷,都是退路。
劉承宗點頭道:“你跟我想的一樣,官府這個冬天沒派人進攻,但他們乾了不少事,都是要瓦解我們。”
劉承宗以為人人自危的現象隻會存在於,不沾泥或混天猴那種毫無組織的農民軍團夥裡。
但實際上他也躲不過,出了這次的事,即使獅子營組織嚴密,他也無可避免地開始擔心其他首領。
馮瓤這次出事,就壞在他的人在宜君和其他首領接觸。
那掠地虎、郝小泉,倆個聽都沒聽過首領,拿免死牌接觸了飛山虎。
飛山虎也未必就鐵了心想投降官軍,大概率隻不過想身上裝著免死牌,萬一什麼時候兵敗,還能有個退路。
可我鐵了心,你卻裝著免死牌,隊伍裡人心就不齊了。
“要我說啊,你也彆那麼擔心,儘早啟程去山西,離這幫玩心眼的王八蛋遠點。”
曹耀對這事的看法非常輕鬆:“惹不起還躲不起麼,對付他們法子多得很,你在隊伍裡設立的掌令官不就乾這事麼,再防不住,惹急眼了老子讓部隊把頭剃了。”
劉承宗直接被說傻了,前邊的掌令官能理解:“剃頭乾啥?”
“剃個不狼兒編倆發辮,全他媽裝蒙古韃子去,官軍見了就想要咱腦袋。”
曹耀勾著嘴角發狠道:“免死,免個屁死!”
劉承宗被說樂了:“你乾脆勸我帶兵出關吧,四千虎賁直下板升,把虎墩攆走,我當順義王。”
“哈哈哈!”曹耀笑得肚子疼:“彆鬨,咱打不過虎墩兔。”
笑歸笑,笑罷了劉承宗抬手在桌上點道:“打板升不過是句玩笑,但你說的確實是個思路,靠身體上容易看見的東西來決定立場,能斷掉人們的退路。”
剃個不狼兒發型,這事其實就和早年間倭亂,倭寇全讓人把頭剃了是一個道理,頭發一時半會長不出來,投降也會被人當倭寇,還是個死,那就隻能死戰了。
說到這,劉承宗還是想笑:“可他媽裝蒙古韃子可太難受了,何況這麼乾了,以後咋招兵啊,現在我們是義軍,不侵擾百姓,延安府城附近的百姓看見我們也不害怕,有時還會給通風報信。”
“你剃個北虜不狼兒,我們往山西一進,百姓國仇家恨全勾出來了,各地民壯不得沿途拚死邀擊?”
劉承宗搖搖頭道:“頭發絕對不能剃,尤其不能剃北虜頭,不然承運第一個跟我沒完,我大伯可就是被韃子射死的。”
曹耀攤攤手道:“那除了這個你還有啥辦法,剃光頭?換衣服肯定沒用,剃光頭也沒用,得讓朝廷看見這人就想宰了才行?”
說到這,曹耀突然抬手拍在桌子上:“要我說,這餿主意不是洪參議出的,冤有頭債有主,隻準他在背地裡給咱使壞?直接南下韓城,打下韓城把他乾掉。”
“這也是個法子,但韓城那邊路不好走,隻能走黃龍山,我們沒有熟悉路途的人,太容易中伏,而且南邊關中四通八達,我們的人熟悉山地,平原上跟官軍對壘,挺難。”
劉承宗把這事記下,隨後道:“不過這也治標不治本,官軍不止洪承疇一個,將來還會有人離間反間。”
“那刺青吧,虎口上,左手反右手明。”曹耀說著還做出個伸手的動作:“哪怕降了,一伸手,腦袋就送給官府了。”
這也是個主意。
劉承宗點點頭:“不過就算要刺,也都刺在左手上就行,反明。”
曹耀問道:“那右手留著乾啥?”
“右手啊,右手不知道,一個就行。”
劉承宗站起身,走出屋子深吸口氣。
右手,右手給清留著。
反明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