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能到直羅?”
鑽山虎搖搖頭:“估計隻有那五百人能到。”
李老豺很沉默,麵色凝重。
他之所以需要劉承宗抵達直羅,就因為這邊的岔路。
子午嶺的岔路很多,但前麵都不像直羅這麼危險。
西邊十幾裡地處處山梁,其中不少都和南邊大山路相同,官軍隨時能從側麵把他包了。
在其他地方包抄,道路狹窄擺不開部隊,不必怕。
可直羅東邊的道路兩側都是田地,能擺上千步卒。
更關鍵的是,追兵雖為寧夏兵,將領卻是曾任職延綏的賀虎臣,李老豺估計官軍認識這邊的路。
他們一直這麼不緊不慢追著自己,總不會是為給他練兵,肯定是有其他原因。
李老豺邊加快腳步,心中思索,劉承宗若不能及時趕到他該怎麼辦。
硬拚不是辦法,尤其不能在山道上硬拚,官軍的人擺不開,他手下的賊兵也擺不開。
少數對少數,潰敗的一定是他的人。
想著這些,李老豺心裡發狠,叫來幾名部下道:“往前跑三十裡地,往深了找幾條溝,錢糧財貨不能都帶。”
“夜裡,把糧食一騾一騾全扔到山溝裡。”
鑽山虎在一旁聽著,很舍不得,問道:“首領,那糧食讓官軍找著咋辦?”
“扔到山溝裡,仗打完,誰活著糧食算誰的。”
李老豺也心疼。
糧食扔山溝,沒準打完仗他自己都撿不回來。
可如今形勢所迫,隻能這麼乾。
萬一讓官軍得了充足糧草,彆說他們要死,就連擊敗兩個參將的獅子營,李老豺都覺得未必能打得過。
“扔,都扔,夜裡不能睡了,穿過直羅。”
當天夜裡,趁著天黑,寧夏軍的塘騎難以看清李老豺的部眾。
他尋了幾處山墚,把大部分糧食、搶掠的布匹、財貨通通推到生滿草木的山下。
帳篷也都留在道旁,率隊沿路夜行,穿過直羅朝鄜州城方向連夜轉移。
待到次日一早,賀虎臣得到去叫李老豺起床的部下回報,差點火冒三丈。
不過他忍住了,愣了一下反而笑起來道:“怪不得這小子叫李老豺。”
旋即寧夏兵儘數啟程,不再放鬆,朝東快速追擊而去。
人們常說的四大惡獸,是豺狼虎豹。
在這其中,豺生得的又瘦又小,看上去很弱。
但其凶猛好鬥極為靈活,又擅呼朋引伴,絕不會落單,叫起來像人在笑,吼上一嗓子,就漫山遍野全是豺,並且種群在搏鬥大型野獸時不計傷亡。
是非常恐怖的獸群。
李老豺的部隊披星戴月,沒能走出子午嶺,隻是走到東邊的羊泉,那是塊南北走向的狹窄大塬。
他們又困又累,再沒有力量繼續走下去,隻能據守塬口與山道,以待援軍。
援軍還沒能趕到,當天傍晚賀虎臣就追了上來。
剛睡醒的李老豺部在山道口上還能稍做抵擋,不過緊跟著山口防線被攻破,寧夏官軍用馬兵突入塬上,李老豺就力不能支了。
不過率先趕到的援軍至,來的既不是楊耀也不是張天琳,而是前些時候剛剛歸附劉承宗的馬茂官。
三百多名關中兵,家眷都在甘泉縣,知道李老豺被追擊,馬茂官便帶兵來幫忙。
但馬茂官對這邊的路線不熟,遠遠聽見炮聲就往這邊跑。
跑過來發現是條死路,隻能隔著三百步深溝觀戰,看兩邊放銃放箭,冷不丁夾雜幾炮,還有各種生煙毒火在大塬上通過短炮拋射出去。
把他急得不行,李老豺幫過他的忙,他也該對李老豺有所回報,可這倒黴路是真的走不通。
又繞了一條,發現這次兩邊直線距離有三裡,但中間還是隔了兩條深溝,墚上山路呈之字形,在羊泉大塬的東邊,要從南到北走完才能繞過去。
這條路的距離……馬茂官目測,將近三十裡。
單就夾在兩條路中間五十餘步的深溝,他就過不去。
急的馬茂官在山梁上直罵娘,隻能眼看李老豺的部下被擊潰。
他發現了,官軍其實打得並沒有多狠,衝進塬上的官軍也不多,但聲勢太足了,一邊放炮、一邊放銃,還有各種毒煙遮蔽戰場。
後邊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麵發生什麼,看見官軍從煙霧裡衝出來,就一群一群的往山溝、小道裡跑。
好在李老豺的人也發現了這條山梁道,亡命般地跑上之字路,他們在前邊橫著往南跑,官軍在後邊橫著往北追。
馬茂官也對部下下令,他們也橫著往北接應。
三股兵力,在三條接**行但相連的之字山梁上奔跑。
終於,在相連的山道上,馬茂官接到李老豺的部隊,他的手下在山梁邊沿與轉彎處設防,前麵火銃鳥銃、後麵弓弩據守,雖然僅三百餘人,卻依靠地形阻住官軍的追擊。
給李老豺帶來重新整隊的喘息之機。
李老豺駕著戰馬差點跌下山溝,心有餘悸地上前對馬茂官道謝,馬茂官道:“還謝啥嘛,快跑吧,東邊山裡,還得跑兩天。”
馬茂官說完這句話,看向對麵山梁就像見了鬼:“炮炮炮,官軍跑來了,快接著跑!”
一時間烏泱泱的賊兵也顧不上什麼隊形,隻能拔腿就跑。
還好他們睡了一覺,又帶著馬茂官跑了一夜。
等見到在黃龍山口設防的楊耀,二人的模樣著實狼狽,麾下兵力也隻剩兩千出頭。
被殺的、俘虜的不少,被擊潰的也不少。
李老豺見著楊耀第一句話,就和馬茂官見著他第一句是一樣的:“跑吧兄弟,就你這五百人擋,擋不住。”
楊耀卻沒打算跑,他抬手指了指鄜州城的方向:“那邊還有八百多人,首領叫過天星,先打一打。”
他看向李老豺道:“官軍瘋了追,臨敵能整隊;你們瘋了逃,還能整隊禦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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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寧夏人口,出自萬曆四十五年刊刻《朔方新誌》
慶藩人口,出自王世貞《弇山堂彆集卷一·宗室之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