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實官虛名(1 / 2)

頑賊 奪鹿侯 9837 字 7個月前

<b>最新網址:周日強的腿在發抖。

沒人嚇唬他,隻是自己有點害怕。

寧州城裡也就九百多人,可是在平坦大塬上縱橫交錯紮下十幾座營地,裡裡外外全是人啊!

他太久沒見過這麼多人了,這得有多少人,一萬?還是兩萬?

周日強不知道,隻知道運糧的車輛在荒蕪田地中壓出車轍,人們往返行進的腳步踩出了路。

更可怕的是兵,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知州這樣的高級官員,走到哪裡都滿是好奇地看向他。

倒是身邊帶路的年輕小將看上去很是恭敬,他說他叫魏遷兒,以前是延安府的驛卒。

還笑嗬嗬問他:“周老爺貪下麵人工錢麼?”

周日強心想,以前在山東,他經常把縣衙六房發的紙拿回家裡寫詩用,這好像也算貪吧?但在寧州沒有了。

他搖搖頭。

魏遷兒顯得很高興,美滋滋地揚起下巴,抬手用大拇指蹭了一下鼻子,對他豎起大拇指:“我之前的驛丞就貪我們錢,叫我殺了。”

周日強吞咽口水,比魏遷兒平淡話語更可怕的,是他抬起大拇指的左手。

上麵清清楚楚刺著反明二字。

周日強不敢說話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究竟從楊鶴那領了個啥差遣?

魏遷兒並沒有注意到周老爺驚悚的眼神,他謹記大元帥給他的命令,讓知州好好看看自家部隊,也好將來回去給楊鶴傳播恐懼。

他指著遠處一座營地道:“周老爺看那座營,那個營的軍紀就不行,是慶陽本地土賊的營地,亂糟糟的,連個旗號都沒有。”

那是韓朝宰的營地,營地規模很大。

周日強在營地門口清晰地看見一麵韓字大旗,怎麼能叫沒有旗號呢?

砰!

遠處遙遙傳來一聲炮響,把周日強嚇得一哆嗦,魏遷兒指著更遠處道:“那邊打堡子呢,可能是百姓告狀堡子裡士紳為富不仁吧,大帥進慶陽就在合水打了個囤積居奇的糧商。”

周日強看著炮聲傳來的方向,無奈地閉上了眼,那地方他知道。

如今寧州塬上堡子都有數,那是個落官舉人,歸籍後養羊販驢,若真照魏遷兒所說,不至於被打。

但周日強知道是因為啥,今年三月,陛下行保甲法,準地方士紳組織百姓團練,那位舉人找過他,要了些兵器回家。

周日強估摸著是團練和劉賊部發生衝突了……但他很納悶,那堡子能有幾個團練啊,收稅時連地都沒有幾頃。

遠山之間炮聲轟響,近處營地裡的士兵卻在做買賣,有地攤、有買家、有賣家,有男有女,秩序井然。

“獅子營工哨,工匠打得刀很好,可惜周老爺實在……”魏遷兒把周日強上下看了一眼,搖搖頭:“實在不像帶了錢的樣子,不然你也該買一把防身。”

有剛逛完的輔兵抱鎖子甲卷在胳膊上,走出營門正碰上魏遷兒,打過招呼後好奇地看向周日強。

周日強懷揣巨大的心理作用,讓他不敢與獅子營士兵對視。

其實獅子營的戰輔兵都很和善,人們會點頭互相問好,一點兒都不野蠻。

他們麵色紅潤營養良好,而且精力充沛,隨便拎出一個看著都比周日強這愁眉苦臉的知州活得舒服。

和善的人周日強見的多了,但和善且驕傲的人,周日強見得不多。

魏遷兒還在繼續走。

一個村莊廢墟就是一座營地,準確的說隻要有水井的地方,就有營地。

而在村莊與村莊相連的道路上,周日強能看見各式各樣的人,列隊巡邏的士兵、奔馬傳信的騎手,還有那些扛旗馳過的戰士。

田地間,有人披散頭發光著膀子,卻手持木棍在整平的土地上寫字,扯著嗓子教一群穿戴整齊的士兵識字。

魏遷兒並不阻攔周日強去看,但他隻看了一眼,就跟著魏遷兒趕緊往前走。

那赤膊青年左手一樣刺著反明,寫得赫然是‘何以饑民饑軍’六個字。

這幫賊人研究的問題比他這知州還深奧。

還有上百人在村口圍成圈,有些人穿獅子營那種土黃色的兵服,更多人服色雜亂,看著就像強盜土匪,與獅子營格格不入。

圈子中間是個瘦瘦的蒙古人,那人榆林口音非常重,踩磨盤站得高高,攥著骨朵高呼:“皇帝無情、朝廷無道、藩王無能、士紳無當!”

“大帥說了,此戰長久延續,此消彼長,我輩必將戰無不勝!”

群情激憤,人人攥拳高呼戰無不勝。

這一路讓他走得戰戰兢兢,處處都充滿了衝擊力。

反倒是經過一座營地,那支隊伍不到八百人,在軍官率領下進行兵分五哨的營陣操練,步騎配合極為熟悉,卻讓周日強在心裡長長鬆了口氣。

終於看見一個在他想象力範圍內的場景。

來之前充滿忐忑的路上,周日強想了很多可能會出現的場景。

大體上的幻想場景,是成群結隊的賊匪在大塬上從捉單摔跤到列陣操練,營地上百衛兵擺出刀門,儘頭是首領們坐著虎豹狼皮大秤分金、大口喝酒,邊上再放些血淋淋的人腦袋。

其中再夾雜點白蓮教、分地均田之類的東西。

至於軍紀,無非就是個上下限的事,周日強以為萬變不離其宗。

見過練塊兒的反賊,沒見過教人識字的反賊!

終於走到方圓十裡的連營正中,魏遷兒遙指唯一一座有木柵設寨的營地說:“中軍營到了。”

這座營寨規模並不大,但往來探馬最為頻繁,營寨防務亦最為森嚴,外圍許多士兵趕著馬群遛馬。

如今的寧州就這點好,儘管這片土地養活不了多少人,但戰馬驢騾,想養多少就養多少。

營地很安靜,沒有周日強想象中的喧囂與下馬威,甚至都沒人來迎接,魏遷兒也隻是非常平靜的對完口令,帶他入了營。

營內士兵三五成群,有的擦拭鎧甲、有的磨礪兵器,還有人端著手銃,一遍一遍清理銃管。

突然傳來一聲大喝:“酒囊飯袋!”

周日強被嚇得一激靈,掃眼過去,竟是營中空地,十幾個掛甲軍士圍坐在邊緣,正中間幾個人正手上拿紙排演著什麼。

有個年輕將官對幾人道:“要罵的有氣勢,憤怒,酒囊飯袋!把張鴻功下獄,還有那耿如杞,統統給朕下獄!”

周日強本來還尋思挺有意思,賊營還演戲呢,一聽這台詞,腿都不敢望去挪了,媽耶,這是演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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