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水火之中(1 / 2)

頑賊 奪鹿侯 9257 字 7個月前

<b>最新網址:八月初一,寧州城下。

風塵仆仆的三邊總督楊鶴在城下勒馬,緋色暗紋孔雀補子的官袍染了厚塵,揚馬鞭對城頭喊道:“開門設粥廠!”

在其身後,數以百計寧州百姓畏縮不前,不敢靠近城牆射程範圍之內。

他們被嚇壞了,一輩子都沒見過穿緋色官服的大官兒,騎馬帶武弁把他們從地洞裡薅出來,驅趕到寧州城下,誰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很快,城下支起大鍋,熬起金黃的小米湯,整整半個時辰,楊鶴站在城下一言不發。

直至米湯熬好,他盛了一碗喝了一口,才向饑民招手,見招不動,又派馬弁去喊,這才終於有人試探著過來,不顧滾燙接過湯碗大口大口往肚裡灌。

“慢點喝,彆把自己燙壞。”

楊鶴皺著眼睛,悲憫與無奈像一道道鞭子抽打內心,可他除此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這幾日他沒閒著,率馬弁在寧州城外轉了好幾圈,對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有了非常清晰的認識。

楊鶴冒著風險跑出去體察民情,並不是慈悲使然,而是因劉承宗的條件。

他對劉承宗的條件有所預料,一定比他能給出守備至參將的官職要求高。

實際上在心裡,楊鶴沒指望這次招撫能一次成功,他在心裡給劉承宗準備了兩個官職。

要麼給出一個營的編製,可以不參與剿賊,但要以參將官職去守衛長城。

要麼同樣是一個營的編製,提拔到副總兵,以總督標營主將的身份,對付那些招撫不成、負隅頑抗的賊首。

這兩個官職主要取決於劉承宗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周日強派人帶回的消息,還是突破了楊鶴的想象力。

青海宣慰使司。

楊鶴本身是武陵人,還曾巡按貴州,專門整理過土司的土地、戶口、貢賦、首領、目把、主名、承襲源委等事務,對土司製度非常了解。

他想不明白,大幾千個漢人戰兵,究竟是怎麼想到跑去青海當宣慰使的。

就不說青海沒有宣慰使,過去也要把土人打服了才是宣慰使。

關鍵這完全是對自己的降格,就彆說什麼宣慰使,順義王又如何,三娘子還不是朝廷命官要她嫁兒子就要嫁兒子,要她嫁孫子就要嫁孫子。

南蠻北狄東夷西戎,中央王朝的官員,與生俱來站在世界歧視鏈的最高層。

烏斯藏漫天神佛護教法王,生活品質還不如江南個富家翁。

招撫之後劉承宗也是官員,相當於戰區副司令擺在麵前,這人卻要了個岡比亞遊擊隊長。

這事讓楊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楊鶴尋思劉承宗秀才出身,也不算沒文化,難道就不知道說自己想做青海總督麼?

周日強說得非常嚴重,必須要上報朝廷,請皇帝定奪,否則怪罪下來怕楊鶴扛不住。

要不是怕劉承宗剃頭,楊鶴甚至想給劉承宗上表請個努爾乾宣慰使做做,送去關外展開黃台吉大作戰吧。

因為沒想清楚這個問題,楊鶴才在周圍體察民情,看看周日強是個什麼樣的人,再考慮他的話。

一番巡視,周日強是個不作為的官員。

不作為在寧州這片土地,是個褒義詞。

甚至於寧州百姓在山裡挖地洞活得像小野貓野狗,都沒有造反,很大程度上都因為周日強的不作為。

乾柴烈油隻差個火星,本地官員以自身前途為代價,起到了撲滅火星的作用。

所以楊鶴非常重視周日強的話,仔細思索,琢磨過來味道,劉承宗看重的不是社會地位低微的宣慰使官職,而是宣慰使土王的權力。

換句話說這些人沒想歸附,這僅僅隻是個議和停戰的協議。

那事情就不一樣了。

而且還牽扯到一個問題,因為隱瞞了黃龍山賀虎臣戰敗一事。

楊鶴清楚劉承宗有多厲害,但朝廷不知道。

正當他舉棋不定之時,大家對楊鶴的愛戴到了。

陝西巡撫練國事率參將張全昌、趙大胤將兵千餘抵達寧州,屯兵於寧州城西,設立營地兩座。

緊跟著延綏巡撫洪承疇亦傳信而來,派遣遊擊左光先率軍五百自延綏鎮入環縣馳援,進入山西的曹文詔部已直穿山西而過進入陝西。

這個消息令楊鶴很是振奮,要招降彆人,好歹要把人打敗一次吧,否則開出的條件就是這種青海宣慰使,完全是以戰促和的停戰協議。

在寧州衙門裡,他把青海宣慰使司的事和練國事說了,沒想到練國事覺得這事還行。

“軍門,眼下陝西之亂局全在無糧,旋降旋叛也是麻煩,把他送到青海,單與西海土賊角力,就能費儘其心力。”

練國事道:“早前軍門也曾為皇帝上書,也說自遼左、貴州、四川兵敗失控,封疆失了元氣;下邊進行加派,公私財力交困,百姓亦是疲憊;如今又遭逢大旱,正是手無餘力之時,才致宵小作亂。”

“幾年之後,大旱過去,朝廷恢複元氣,到時劉承宗在西海之地背後倚靠朝廷與海賊作戰,哪裡還會升起反心自斷財路。”

說歸這麼說,可楊鶴對未來事態發展並不樂觀,搖頭道:“若旱災繼續下去,國力疲憊,漢代趙充國曾以西寧之外設西海郡屯田,若十年二十年,劉承宗再起作亂又當如何?”

練國事嘖了一聲,搖頭擺手:“軍門想得遠了,如今乃聽天由命之時,旱災停了,休養生息,天下大事俱可迎刃而解,旱災繼續,朝廷征糧不停,百姓顆粒無收,那就神仙難救。”

“軍門難不成還指望這般局勢強撐二十年?”

楊鶴聽聞此言,笑了一聲,對練國事道:“局勢也未必真會這麼壞,不過要招降劉承宗,我以為至少要圍困城中,或圍堵於大塬,使其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再言招降。”

“招撫本是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親愛赤子之心,不忍其死於兵戈戰亂之計,如今一戰未勝輕言招撫,隻怕會使其愈加輕視朝廷。”

哪知這正當局麵大好的時,洪承疇又寫了封信過來。

楊鶴展開一看,麵色變得難看起來,對練國事道:“曹文詔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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