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馬科,讓他兩部人馬暫且養精蓄銳,待皮筏送抵,以蜂部佯攻,馬部順流奪取東城,固守待援。”
正當劉承宗向部下傳達命令,催促後方炮隊急行,護兵突然報告道:“大帥,右翼塘騎正在後撤。”
劉承宗聞言將後續命令按下,率十餘騎自軍陣走出,攀上一處沙丘向西望去,黃昏下的塘騎正搖動旗幟緩緩次第後撤。
塘兵後撤不必多說,自然是西邊遇到了敵人。
果然沒過多久,退至中軍的塘騎便報告道:“大帥,西邊有三個步騎混雜的千人隊合流,尚距三十裡……他們也在向羊曲行進。”
劉承宗不驚反笑,聽到這個消息一雙眼睛直冒光。
衛拉特看上去正在集結軍隊,三千步騎,不論在哪裡都是一支能左右戰爭局勢的力量。
尤其在衛拉特軍隊分布較少的河卡草原上,三個千人隊集結一處,對劉承宗來說不是壞事而是大好事。
河卡草原上的衛拉特軍隊至多不到一萬五,輕輕鬆鬆逮住三千人,至少能讓楊耀率部蕩平河卡的進程加快三天。
少跑多少冤枉路啊!
他當即對塘騎下令:“集結塘騎,將這支敵軍所在四麵八方遮蔽,再探周遭虛實;讓蜂尾針留在羊曲,把馬科召回來。”
出現在河卡草原上衛拉特軍隊隸屬於杜爾伯特部,他們的首領叫達來台吉。
達來台吉是杜爾伯特部的優秀首領,此際正值衛拉特內憂外患最為嚴重的時代,達來台吉卻以聯姻籠絡的手段,為部落爭取到寬鬆的內部環境。
杜爾伯特部一直以來,都在額爾齊斯河到鹹水湖之間遊牧,這是一片危險的土地,時刻麵臨喀爾喀蒙古的威脅。
但是在達來台吉的率領下,他們逐漸遷徙至鄂畢河流域,避開了與喀爾喀部的紛爭、又以武力驅逐在當地遊牧的諾蓋人,征服遊牧地重合的哈薩克諸部,為杜爾伯特部贏得生存空間。
這一度使杜爾伯特部進入短暫的興盛時期。
不過如今這一切已接近煙消雲散,衛拉特四部的內部矛盾空前加劇,杜爾伯特部也難以幸免,先是與土爾扈特部因占領土地相互交戰,前幾年又聯合國師汗與準噶爾部開戰,勢力大不如前。
青海距離他們在鄂畢河流域的牧地太過遙遠,相較而言,他更願意率領部眾去千裡之外俄國人占據的秋明據點殺人放火,也不願讓部眾把性命搭在五千裡外的青海。
因此達來台吉對這場戰爭並不熱衷,隻是為和碩特部的東遷捧個人場,畢竟他跟國師汗算是連襟。
他們倆都娶了土爾扈特部首領鄂爾勒克的姐妹為妻,儘管如今達來台吉已經跟大舅哥鄂爾勒克反目成仇,但是跟國師汗的關係還不錯。
自從進駐河卡草原,一月以來,達來台吉一直負責監視南山堡駐軍,這段時間裡,元帥府漢軍在他心中的威脅程度不斷上升。
最開始,他沒有把元帥府放在眼裡,畢竟南山堡作為元帥府最早修造的堡壘,看上去確實非常簡陋,駐軍也不多。
就和達來台吉的老對手俄國人在鄂畢河修建的堡壘差不多,差彆無非隻在於這是座土石工事罷了。
有堡壘、蹲著不動,幾乎就是很好欺負的代名詞,隨隨便便一個王公貴族拉出兩三千人馬、拽上兩門土炮,就能打得他們找不著北。
但隨著元帥府打完河湟大戰,將蘭州郊外儘掠還師,向南山堡增兵,達來台吉的壓力倍增,元帥府的威脅便猛然提升了幾個檔次。
俄國人在鄂畢河可沒辦法突然拉出七八千人馬。
而就在兩天前,他收到國師汗的口信,得知歸德城漢軍南下與準噶爾部交戰。
最壞的情況已經出現,北方強敵還是參戰了,達來台吉為策應國師汗的行動,在河卡草原上呼朋引伴,集結軍隊增援羊曲渡口,為河東諸部西撤創造有利條件。
憂心忡忡的達來台吉正率軍在戈壁沙丘上行走,散布於大軍左右的探馬突然回報,在他們周圍出現了許多不懷好意的騎兵。
等達來台吉帶人查看,一時間有些發蒙,他從未經曆過這樣的情況。
以他下馬用駱駝結出的方陣為界,縱橫每隔三百步就有一個孤零零的騎兵,騎著高大健壯的河曲馬,頭頂著有高高盔槍的缽胄,穿赤紅布麵甲,胳膊上有一片一片壓疊甲片的護臂,馬鞍子掛著三根槍管的短火槍和弓箭、持角旗長矛立在那裡。
他們四麵八方到處都是,既不進攻、也不後退,隻是隔著三百步直勾勾盯著他的軍陣,構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
達來台吉被他們看得心裡發毛,大戰將至的氣勢讓他不敢再在陣前站著,甩著馬鞭返回駝城軍陣,下令道:“驅逐他們!”
方陣四邊的駱駝被牧兵叫起,閃出通路,一隊隊杜爾伯特部槍騎兵自陣中列隊走出。
他們十人一隊前後兩排,絕大多數都戴著紅纓氈帽、身穿看不出顏色的皮襖,極少盔甲,持握長長的槍矛、攜帶弓箭,向塘騎發起衝擊。
他們衝上去,眼前的敵人就不緊不慢地次第撤退,形成一道富有彈性的防線,對騎兵來說,追逐三裡不過片刻,等他們反應過來,周圍的塘兵已經在人數上略占優勢。
技藝精湛的騎兵撒開韁繩,肋下夾著三眼銃攥著火繩向他們次第衝來,間隔十餘步,以砰砰幾聲衝向,宣告混戰開始。
看著一隊隊槍騎兵追逐敵人的背影,漸漸和沙丘混成一體,直到在視野中消失,策馬立於陣中的達來台吉稍稍鬆了口氣。
他到現在還沒弄明白,這些怪模怪樣的敵人究竟是什麼路數。
就聽見空曠的戈壁灘上傳來幾聲輕響。
片刻之後,一名槍騎兵赤手還陣,離軍陣僅數步之遙,達來台吉才看見他胸口皮襖破了個洞,殷紅血色在襖下的布褲蔓延,隨後身體倒曳、騎兵墜地,受驚的戰馬拖著卡在木馬鐙上的靴子逃回陣中,在沙丘拖出一道溝壑。
隨後大風席卷戈壁,黃沙迷了人眼。
三百步外風沙裡,赤甲騎兵戰馬揚蹄的身影若隱若現,肋下夾著屬於槍騎兵的長矛,微微揚起下巴,緩緩搖動掌中懸掛角旗的長矛,虎視眈眈一如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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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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