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虎臣自從當了軍官,啥時候受過這罪……但偏偏說不得任何委屈,因為全軍都一樣,除了必須騎馬的塘兵,就算是劉承宗也在跟著隊伍走,直到塘兵傳達警告才騎上戰馬。
實際上他已經是表現最好的了,王承恩跟楊麒也在從征的隊伍裡,眼下已經落後到跟著材官左營一起運輜重了。
劉承宗笑笑,安慰道:“等攻下羊曲城,燒上熱水好好泡泡腳。”
說罷,他才揚鞭南指道:“早前我以為這些瓦剌人是慌不擇路,不過經馬科這麼一衝,他們仍舊堅定南走,恐怕有其目的。”
“這總不至於是要往南逃到康寧府去,他們對這邊沒這麼熟悉,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他們要在青山腳固守待援。”
賀虎臣勒著韁繩,看看劉承宗、又看看南邊青山,道:“那山可不好爬。”
“所以我才覺得瓦剌人另有援軍。”
劉承宗邊說邊帶著賀虎臣向一旁沙丘行去,讓開軍士們用騾蹄踏出的道路,一列列軍士在二人身旁向前行去,他說:“敵軍步騎混雜我們全軍馬騾,他們逃不掉,但青山不好走。”
賀虎臣是老將,儘管不熟悉地形,還是很快就想清楚,眼下他們追、敵軍逃,一座青山橫絕麵前,造成的結果就是雙方都會在山上甚至山那邊變成步兵,對敵軍來說就有了逃生的希望。
想到這,他便驚喜道:“大帥,既然已猜到敵軍目的,何不派遣一支偏師,隻要五百騎兵,繞道山左,早了伏擊定可大獲全勝,晚了也能策追擊。”
劉承宗卻沒有賀虎臣想象中高,搖頭道:“賀將軍不知青山地形,山裡隻有一條路能過馬隊,但繞路極遠,得不償失,我的想法是把他們驅逐到山上,待炮隊過來,直接強攻羊曲。”
青山步兵難越,在唯一能通過車馬的山道南北兩側,元帥府都建立了驛站,剛好都在山腳。
兩個驛站的直線距離二十二裡、道路距離卻足有一百一十五裡。
若拋棄輜重承擔風險,衛拉特軍隊隻需穿行二十裡即刻抵達山南,就算是馬隊也追不上。
“直接攻打羊曲?”
賀虎臣先是想到,若敵軍自河東來援,將羊曲兩岸變成主戰場,這支在河西側翼山區的敵軍,就會成為主力部隊的威脅。
不過緊跟著,他就點頭示意自己已經了解,道:“正因如此,大帥才要讓楊旅帥調兵來援吧?”
劉承宗滿意地點點頭,確定賀虎臣已經了解自己的戰略意圖,這才問道:“賀將軍認為,這樣的安排如何?”
賀虎臣試探著看了看劉承宗的表情,確定大元帥麵上沒有慍色,這才抱拳道:“大帥,末將以為攻占羊曲,不如不占。”
“除非楊旅帥儘快抵達,否則我軍主力兩部既為黃河阻攔,還會讓瓦剌韃子知曉大帥攜帶重炮,倒不如圍困青山,故意放出缺口讓其求援,待敵援軍渡河,以期速勝。”
聽見速勝二字,劉承宗麵上就浮現笑意。
賀虎臣這樣的官軍主帥,即使改換門庭,一時半會也改不掉想要速勝的毛病。
因為缺糧缺慣了。
在各類軍事物資方麵,跟朝廷比起來,元帥府是天大的窮鬼;但是在兵糧方麵,劉承宗的元帥府,卻又比朝廷官軍富裕了不知多少。
劉承宗並不需要速勝,他需要的是給予衛拉特聯軍強有力的打擊,讓其今後不敢犯境。
不過賀虎臣的建議很有意義,因為此時此刻,賀虎臣的思路恐怕與兵糧短缺的衛拉特首領們不謀而合。
衛拉特一定想要一場會戰。
劉承宗看著遠處青山緩緩頷首,他確實可以創造機會,給衛拉特一場會戰,一場終身難忘的會戰。
很快,夜幕已至。
狼狽奔逃數十裡的達來台吉終於抵達青山北麓,不過他的心情並未因逃出生天而輕鬆片刻。
逃離塘騎的包圍圈是一場豪賭,賭的就是元帥府包圍圈尚未合圍,目前看來他賭贏了。
如果遲疑半個時辰,遠處黑暗中閃光的點點篝火,就會像狼群般撲在他的軍隊身上,把他們撕成碎片。
正如賀虎臣對這裡的地形不夠了解一樣,達來台吉也不怎麼了解青山,他一直知道這裡有山,因此想要通過山脈來阻攔漢軍的塘騎。
不過當他拋棄牲畜逃到山上,才從探子那得到令人愉悅又懊惱的消息。
山頂正因炎熱氣候開始融雪,難以攀爬,人們無法翻越這座高山抵達另一邊。
這既是好消息也是壞消息。
在夜晚的山崗上,達來台吉這樣安慰自己:至少他們不用發愁據守的水源問題了。
咬牙切齒的達來台吉命人在山道挖掘工事、修築壕溝、準備土石,同時派人借著夜晚的掩護,朝羊曲城方向摸過去,試圖向東麵的國師汗求援。
很快,羊曲城就傳來了令人振奮的消息。
數千漢軍在距離山腳五裡的地方紮營,雖然派遣騎兵奪走了他們的駱駝和牛羊戰馬,但人們似乎經過長途跋涉非常疲憊,並無今夜強行攻山的想法,已經在營地裡點燃篝火烤起羊羔子吃了。
而在黃河渡口方向,有一支近千人的漢軍點燃火把,正在圍攻羊曲城據點,他們沒有火炮,使用木質戰車作為掩體,用火槍和弓箭向渡城守軍射擊。
雙方你來我往,東城守軍正在搭建浮橋向西城支援,看上去短時間內渡城並無陷落跡象。
最重要的是,杜爾伯特部的五名傳令兵拚死通過敵軍駐紮地帶,其中一名士兵穿越敵軍圍攻營地,縱身跳入七八十步寬的黃河,最終被對岸和碩特守軍撈起,將達來台吉被圍困的求援消息送到對岸。
篝火閃爍間,達來台吉攥緊拳頭,向圍坐身旁的杜爾伯特部王公們鼓舞道:“守上兩日,我們一定能回到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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