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為在軍事上不應鼓勵、縱容將領超額行動,畢竟戰爭是有組織的聯合行動,單靠一支軍隊能打,打不贏戰爭的苦頭他在朝廷那邊吃得夠多了。
每支軍隊都應當按命令行動,不能做得更多、也不能做的更少,要不多不少恰到好處執行命令,才能構成大的戰略。
要每個人各安其位,而非各行其是。
“大帥,馬把總來了。”
塘騎把總馬祥風塵仆仆,布麵赤甲上帶著幾道被兵器劃開破口,露出裡麵未經打磨帶著點點鏽斑的甲片,入帳拜倒道:“卑職馬祥,叩見大帥。”
“軍中沒這套。”劉承宗看見馬祥,揮手叫其起身,直接問道:“塘騎,有多少能動?”
馬祥才剛起身,聞言又差點拜倒行軍禮,使勁定住才道:“回帥爺,卑職代管兩司,標下十二路塘騎,圍青山隻要一路,另有一路指引楊旅帥,尚有十路可用。”
“沿黃河北輕南重灑出去,所有能渡河的地方,發現敵軍看住了……彆跟他們打。”
劉承宗說罷,扶著賀虎臣帶靠背扶手的小馬紮,微微後仰沉吟片刻,抬手在身前畫了個圈:“把他們引到這來。”
“是!”
馬祥領命行禮出帳,楊麒問道:“大帥還是打算在這打?”
“衛拉特勢必渡河,眼下奪了西城,他四萬軍隊不能隻擠這一座浮橋,一定要從北邊沿河渡來,除非他不救這支軍隊,否則戰場不會有變化,我等隻需防備其包圍罷了。”
楊麒問道:“若其竄入海上?”
“那且讓他竄。”
劉承宗笑出一聲,他巴不得國師汗率軍竄進海上呢。
青海元帥府,可是有一支正規編製的水師啊,任何人進了環湖地帶,都彆想在機動能力上勝過他。
他抬起一根手指對楊麒擺了擺,道:“能戰則戰,不能戰則守,守不得則走,就算把青海丟了也不算什麼……殲滅敵軍,勝利依然是我們的。”
楊麒也突然反應過來,朝廷諸城有百姓、有物資,自然誰也不能言明棄土,可元帥府在海上幾乎啥也沒有,老百姓都是蒙古人,氈帳往勒勒車上一放兩個縣就遊走了。
就剩倆縣衙,他們有啥不能棄地的。
不過儘管戰場沒變,劉承宗的部署卻有了變化。
他手裡塘騎也就千把號人,對付數千人的杜爾伯特部,遮蔽戰場太過小兒科,但對付預計兵力達到三萬五千甚至四萬人的衛拉特主力,顯然有些不夠看。
那麼中軍留在這就有被包圍的風險,一旦敵軍在包圍中發現帥帳在此,恐怕會不計代價的發起狠攻。
因此借著夜幕,材官左營的馮瓤率軍前來換防,虎賁營連夜向西北撤退四十裡,至材官右營與輜重處,準備向戰場提供支援。
與此同時,前去尋找楊耀的塘兵也已返回,帶回楊耀那邊的消息。
收到劉承宗的命令時,楊耀所部右旅正在與河卡草原的殘敵作戰,收到命令不敢怠慢,已先命魏遷兒部撤離戰場趕來,此時正在百裡外埋鍋造飯,預計明日午後抵達河卡灘。
楊耀與部將高應登則需視斷後情況,最遲後天傍晚抵達河卡灘。
一場會戰的腳步已越來越近,劉承宗軍中氣氛反而變得平靜而壓抑。
越是這種時候,軍士們閒著心裡越亂,因此劉獅子下令讓軍士們改裝戰車,就連他自己也在晚飯後收拾出一輛戰車。
一輛遮蔽數十人的楯車工作量太大,劉承宗此時所處的位置也沒有那麼多木料,隻能就地取材,用沙袋武裝勒勒車。
這幾年他從蒙古人手上先後弄了幾千輛勒勒車,這種牧民自製的雙輪車結構簡單,非常輕便,拿上手就能運東西,是遊牧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
不過它終究是民用車輛不是戰車,對弓箭、鉛子幾乎沒有防禦能力。
沙袋是最簡單的方式,蜂尾針嘗試過濕沙子對鉛子的防禦效果,而在這片戰場上,幾乎除了戈壁灘就是沙丘,吃完的兵糧又大量糧袋,非常經濟。
他們用勒勒車堆了慢慢的沙袋,劉承宗甚至還用自己的火槍向沙袋射擊,重銃打在沙袋上,能打穿近兩尺,如果正麵放兩寸厚的木板,就隻能打穿半尺。
要是這木板上再有一層甲片子,鉛子幾乎就打不穿木板了,即使打穿也在沙子裡走不遠。
而且濕了的沙子,比乾沙子有更好的效果,因此他們又用軍士們整張羊皮牛皮的睡墊趕製了不少水囊,在河裡灌滿了水。
至於他們的抬槍,劉承宗沒試,據他所知衛拉特聯軍所使用最小口徑的炮,就跟抬槍差不多,不過要短得多。
隻不過劉承宗萬萬沒想到,最先開戰的居然不是他或青山腳下的馮瓤。
次日正午,塘馬急切地返回中軍,帶回塘騎把總馬祥驚慌失措的報告。
就在昨夜,五支各數百騎規模的馬隊趁夜鋪設浮橋渡河,自北方一百二十裡做大規模迂回。
塘騎發現他們的時候已到今天早上,隨後他們以五路縱隊占據十裡寬度,全速向西開進,以接近一個標營的兵力優勢輕而易舉突破塘騎防線,衝至劉承宗的側後方,隨即與來援的魏遷兒部遭遇。
在整條塘騎防線因此發生調動時,衛拉特聯軍大部隊隨之全線鋪設浮橋,自黃河沿岸數路大舉渡河,一路向西平推過來。
驚慌失措的塘騎還沒說完,站在帳外的劉承宗麵色平靜地抬起手,製止了關於軍事的報告。
中軍大營的號角聲已被吹響,到處響徹將官們此起彼伏的嘶吼號令,軍士們急忙結隊。
驚慌失措的楊麒夾著掛腰刀的腰帶,捂頭盔邊係邊從軍帳裡匆忙出來,身子還未挺直,看向東方的眼睛已經直了。
遠方雷鳴般的馬蹄駝裡,大風在東方卷起白茫茫一片的異象,濃重的煙塵沙土向西席卷而來,被遮擋的光線如同黑雲,向大地投下一片陰影。
而在那片陰影前,元帥府塘騎像狂風暴雨中一葉葉扁舟,在忽明忽暗的微弱亮光裡交火、撤退,奔馳的人群黑壓壓一片,離中軍越來越近。
劉承宗歎了口氣,為自己扣好頭盔,他知道這是誤打誤撞的遭遇。
國師汗的心是真野,他都已經撤退四十裡了,居然還沒有離開衛拉特預計的包圍圈,自己還是被包圍了。
“傳令各部結大陣,準備禦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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