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獅子在帥帳前支了幾十口大鍋,燉肉醬湯呢。
一旦哪邊撐不住,他的護兵要內著棉衣、中著三十斤鎖子甲、外披四十斤布麵鐵甲上陣格鬥,即使頂上一刻沒死,回來一個時辰內護兵也等於是暫時減員。
不喝點鹹湯可不行。
劉承宗並沒有過於關注東南角的炮兵陣地,因為軍陣東南兩麵都很危急,儘管還在對射階段,但環伺的和碩特軍隊時不時就會派出馬隊衝擊一陣,讓他不敢掉以輕心。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那些馬隊隻是趁火力間隙進行假衝擊,但誰都不能保證下次還是假衝擊,沒準就是真衝撞了。
更要緊的是那支迂回到南邊的和碩特馬隊。
最讓劉承祖擔心的事發生了,那確實是衛拉特將領派出的奇兵,他們沒有衝陣打算,遙遙隔著二裡地停駐軍陣正南,仿佛一隻蓄勢待發的老鷹。
西邊陣外駐軍的魏遷兒本想率騎兵前去驅逐,被劉承宗打旗叫回來了。
比起讓魏遷兒去驅逐他們,劉承宗更希望承受風險代價,在手裡留一張底牌。
萬一魏遷兒攆著敵軍馬隊驅逐遠了,遇到意外情況,劉承宗手裡就什麼都沒了。
因此就在戰場上打得熱火朝天,西、南兩麵,卻各有一支漢蒙馬隊駐留看戲,隔著二三裡地盯著對方一動不動。
隨著下馬甲騎衝陣越深,後續的牧兵千人隊也撞在劉承宗的車營東南。
隻不過這次他們是以大縱隊前進,前鋒跟上精兵之後,後續部隊直接向兩側展開,威脅的不僅僅是炮兵陣地,還包裹住南陣東側、東陣南側兩麵,試圖擴大缺口。
但他們的精銳先鋒很難再向陣地深入,因為炮兵的抬槍完成裝填,不過二十步寬的缺口間,時不時傳來駭人槍聲,讓披掛重甲一往無前的和碩特先鋒精銳充滿恐慌。
名叫孫三六的管隊,把抬槍打得很陰險。
這個炮兵百人隊裝備十杆抬槍,經過一開始的混戰,僅有八名什長帶抬槍退至陣內裝彈,裝填好的抬槍一開始是在人們肩膀上放響,但孫三六發現效果不好。
本來這個人擠人的局麵,距離又近,應該是最適合抬槍發揮的戰場,但這些和碩特精兵都披掛鎖甲和四鏡甲,抬槍很難打出一銃放倒四五個人的戰績,一銃打出隻能放倒一人,至多再把後邊的人打傷。
孫三六對這種戰果很不滿意,他決定打人腳。
炮兵的三排單薄陣線雖說隨時有被突破的風險,但三排士兵的深度不如抬槍長,抬槍放在地上,槍手在陣後趴下,剛好能從陣後伸至陣前。
被國師汗派到陣前的拔都兒達爾漢腦袋挨了一骨朵,在缽胄的保護下,隻是被打得有點懵,便從前線向後撤了十來步,在己方士兵的包裹下,看士兵突入敵陣。
本來戰場局麵已經令他喜上眉梢了,這次破陣殺入敵軍正中,打完仗國師汗高低要給他升個威靜達爾漢。
偏偏此時陣前一左一右砰砰兩聲,打碎了他的美夢。
砰地一聲巨響,硝煙從地底下飄上來,一銃放過來,達爾漢沒啥彆的感覺,隻覺得自己正在衝陣的部下冷不丁就薄了一層。
最大的問題出在雖說他們下馬步戰,但身上穿的都是騎兵甲,這就導致腿腳在步戰時護不嚴實。
元帥府的士兵也是如此,因為紮甲、布麵鐵甲在甲胄形製上步騎有彆。
步兵重甲通常以罩袍形製長及腳麵,上下一體,名叫全裝,如果不是對襟,襟口就在右側,兩側從腋到胯的甲片可以裝滿。
騎兵重甲則要分上下兩件,甲裙前後分開,且長度過膝三寸為止,上甲兩側肋下的甲片也要比步甲少幾片。
因為騎兵屈膝蹲坐馬背,甲裙過長絆腳,肋下甲片裝全了在騎乘狀態會上頂兩腋、下擦雙胯,不易矮身。
這也是騎兵甲有護襠、護腋、護腰、吊腿等配件的原因。
和碩特重裝騎兵有護襠有護腋有護腰,唯獨沒吊腿,他們的鎧甲本身就沒考慮太多下馬步戰的事。
以至於抬槍八顆散子噴出個小扇麵,掃在進攻士兵下三路,十來號人就要麼跪在地上、要麼抱著腿滿地打滾。
隨後被壓上來的漢軍炮兵攥著長矛雁翎刀這兒戳戳、那兒捅捅,實在捅不動就上金瓜錘,避開四鏡甲的大甲板,朝鎖甲保護的地方哐哐來幾下,甲沒事,人沒了。
突遭襲擊的精兵猛士還沒反應過來,戰線竟又被推回數步,後麵的人趕忙再度壓上,偏偏又是兩聲從腳底下傳來的銃響。
後方的劉承宗不知道孫三六的戰法,卻能看出東南炮兵陣地的戰線猛地往前竄了兩截。
這讓他心裡大為輕鬆,如果東南的問題不大,那問題就隻剩下那支遊曳在外的騎兵,眼下西陣的散兵遊勇已被殲滅,他的軍陣還有兩麵沒用上。
“告訴黃勝宵,重炮也彆挪了,南邊賣個破綻,引那支騎兵來攻。”
劉獅子邊說邊披甲,身側護兵跟著一同收拾甲胄,就見他向東望了一眼,道:“他們應該累了,殺傷敵軍一陣,夜裡好睡覺。”
命令傳達到南邊,黃勝宵立即會意,南邊橫陣的左翼四個百總正在跟進攻炮兵陣地的牧兵交戰。
即便如此,黃勝宵還是從右翼抽調三隊,前去支援炮兵陣地的孫三六。
他的人一動,局麵立刻變得不同,那支遊曳在外的騎兵變得躁動,隻因仍受到魏遷兒的威脅,才勉強留在原地駐營。
就在這時,他們看見魏遷兒的馬隊突然風風火火地向北跑了。
經過短暫遲疑,這支三千規模的馬隊留下五百騎做預備隊,餘下大軍蜂擁衝向車營南麵,以支援整個戰場上的圍攻。
國師汗留在外線的奇兵不在了。
迎接他們的,是黃勝宵十二門重炮在百步距離放出數以千計的彈丸,將戈壁戰場犁出密密麻麻的扇麵裂紋。
與此同時,魏遷兒及左光先部四千餘騎自西向北繞陣而行,結成近百個衝擊鋒陣,如狼群般衝向北方正在圍攻車陣的敵軍。
車陣西麵千餘守軍也在賀虎臣和韓世友的率領下翻身上馬,自軍陣殺出,繞行向南,兜擊進攻南麵的敵軍側翼。
攻守勢易了。
劉承宗披掛整齊雙層鎧甲立在陣中,高亢的嗩呐與轟隆戰鼓同時從他身後響起,四麵連鎖的軍陣從西麵崩開,像一條盤踞戈壁的赤色巨蟒猛然甩動身軀,向兩倍於己的敵軍張開血盆大口,如蛇吞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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