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六年的中秋,元帥府家宴格外熱鬨。
往年中秋,他們家彆說宴會了,就連晚飯都吃得很簡單,因為要麼是祖宗兄弟不在,就算在,也是抓緊吃完飯就離開跟軍隊在一起。
唯獨今年,劉承宗打算完完整整在家裡過了中秋,因此蔡夫人非常高興,臨著中秋前半個月就開始張羅宴會了。
自從他們進了西寧,倆兒子忙著打仗,但逢年過節,對全家來說都是絕對的大事。
但凡是理應合家團圓的時候,劉承宗可以不在,但劉老爺必須寫請帖,蔡夫人也必須忙著張羅,每次都要請一大堆人。
楊鼎瑞的夫人兒女、曹耀的夫人,還有樊三郎、白柳溪、雲交月,以及親家王琨一家,還有像家裡的馬夫、衛兵、幫傭,都是自家人,就彆說逢年過節,平時吃個飯都基本上在一起。
劉老爺主要是給領兵打仗的將領家人寫請帖,比如羅汝才的叔叔羅戴恩一家、巴桑的妻子梅朵,亦或是比較親近的如劉九思、李萬慶、師成我、何信、李卑,還有像謝二虎這種融入之意非常明顯的,都在邀請之列。
當然沒邀請的也能來,很多人不被邀請隻是因為他們有族人,就比如劉國能那種,一大家子人呢,劉老爺就不搗亂了。
而今年的形勢又不同於往年。
這是頭一次元帥府既沒有在中秋沒打仗、而且也沒準備過完中秋就打仗、還不擔心過中秋被人打,這親近的將領可就多了。
也是頭一次,好幾個將來需要倚重的蒙古貴族,如巴圖爾琿台吉、粆圖台吉、養傷的國師汗都寓居新城,何況還有察哈爾那八位夫人。
在劉老爺心裡,這八位夫人啊,有點類似心病。
儘管兄弟仨都定下了要娶蒙古婆姨的事,劉向禹也知道這是穩定蒙古局勢必做的一步,但心裡就是不太舒服。
這跟二婚關係不大、也跟血統關係不大,但血統加上二婚,就成了劉向禹的心病。
他夜裡做夢,總會夢到劉承宗的爺爺,就在黑龍山已經遷出去的老墳地,不知為啥有座廟,總罰他在廟裡跪牆角,說以後子孫都是二串子了。
不過心病歸心病,做夢歸做夢,但這份憂慮劉向禹誰都沒跟誰說。
蔡夫人說她們八個還寫什麼請帖啊,直接提前幾天叫到家裡來準備,跟著一起招待客人得了。
“不行。”劉向禹說:“就算是要娶,人家還沒過門,來了就算客,哪有讓客人跟著招待,算什麼待客之道。”
“那三娘、柳娘、雲娘也沒過門,你咋不給她仨寫請帖?”
“那是兒媳婦不……”
脫口而出之後,劉向禹才眨眨眼,發現自己周密的思路被夫人捉住了漏洞,隻好乾笑道:“我當她仨過門兒了呢。”
不論如何,今年整個河湟的軍民人等,確實是一派喜氣洋洋,儘管各地的消息都還隻是報告到劉向禹這,但人們都對豐收有所猜測。
這種好時候值得有一場慶祝的宴會。
然後劉向禹就發現,自己修的這座帥府衙門的時候啊,還是考慮不周了。
不是他眼界低,劉向禹當典史那幾年就是米脂的縣太爺,很多東西哪怕沒享受過也見過,很誇張的就算沒見過也聽過。
但兒子以饑軍起事,走得也不是快活一場就完蛋的流賊路線,所以從一開始,他對奢靡排場就非常克製。
他們一家子對將領、軍隊、學生都很大方,尤其像楊夫人、曹夫人這種丈夫在外的家眷婦人,每到換季西寧府都有新首飾、胭脂、最好麵料的表裡衣裳送到家。
但輪著對自己就不是一回事了,到現在一家子不穿綢,如果不算兵衣甲胄和劉向禹的官袍,全家最奢侈的衣裳是承運那身隻穿過幾天的緞袍。
主持修建這座新城和元帥府,是劉向禹最鋪張的一回,就算這樣,它儘管建築裝飾和王府一樣,但內部實際上仍然是個大號衙門,而且是軍府衙門。
七十多間房,單是給衛隊住的就有十八間,還有六間是縣衙一樣三間寬的六衙,格局和放大的縣衙一模一樣,一進二斤兩個廳都是處理政務的,後堂才是居住的院子,實際居住空間並沒有像王府一樣誇張。
這就導致元帥府在設計上,隻有兩間可供二十人用餐的偏廳,壓根沒有考慮擺出八桌以上的宴會廳。
但中秋的夜裡,晚上在院子裡擺桌又有些涼了,最後才定下把二斤主廳裡的陳設都先挪到庫房和輿圖室,這才順順當當擺下十桌,還在一進前廳備下六桌,以防有部將官員來訪沒地方坐。
對此劉向禹是直呼可惜,他覺得這種主持修建元帥府一般的大宅工程,一輩子也碰不上幾次,可能如今有了經驗,以後也沒啥機會修了。
畢竟劉老爺對元帥府目前的戰略目標非常清楚,兩年之內如果向東進兵,收取隴西,西寧的地理位置及交通環境就不適於管理全境了。
蘭州是更合適的中樞所在地,而那個地方有肅王府;即使將來更進一步,打進了關中,那西安自然就會成為新的中樞,那裡也有親王府。
在徹底平定天下之前,他們恐怕再沒有像元帥府時期能大興土木的資本了。
因此這宴會廳的需求,對劉向禹來說基本上是沒啥用的經驗增加了。
待到中秋傍晚,賓客畢至,待人們落座,劉承宗這才罕見地穿著常服出現在中廳,與眾人抱拳打了招呼,這才笑眯眯地坐到主座。
人們見他坐下,知道要說點什麼,便俱是翹首以盼,他笑了笑,對眾人道:“諸位兄弟叔伯、姐妹嫂嫂,有三年前隨我拋家舍業一路西行的,也有到了西寧結伴而行,至今是第三年了!”
“三年前我說過,要帶所有人走出一條生路。”
劉獅子深吸口氣,抬起頭道:“趕在中秋前,河湟五鎮二十個鄉保、西寧以西七萬三千畝軍屯田,都把田產報了上來。”
“在西寧以東湟水河穀,十萬百姓的六十五萬畝種糧田,糧產七十二萬六千七百零八石!”
隨劉獅子這句話音剛落,元帥府衙門的房頂幾乎要被聲音掀開,赴宴諸將尤其是從陝北跟過來的將領,紛紛交頭接耳鼓掌叫好。
這個糧食產量對湟水河穀來說不算高,但劉承宗臉上帶著十分滿意的笑容。
他稍頓了頓,繼續道:“西寧以西的七萬三千畝軍屯田,也產了四萬七千石糧;到明年開春前,藥水河穀還要再開出七萬畝灌溉田地,我們在西寧站穩腳跟了!”
在一派歡天喜地中,劉承宗接受著麾下諸將及家眷的敬酒,整個元帥府沉浸在一派歡天喜地的氣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