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把一門鑄鐵炮放在他麵前,給他再多蒙古工匠也仿製不出來。
不過仿製不出來可以走彆的路,在聰明才智上人與人之間相差並不算大,阿爾斯蘭的炮是大小跟獅子炮差不多的鍛鐵炮,用敲出來的鐵筒做炮膛,外層參考哈密的火槍,用鍛鐵條一層層卷上去,正著卷完反著卷。
輕便且質量非常好,除了造價高昂、工時過久、口徑較小之外幾乎沒有缺點。
一個多月,他發動了許多匠人,隻做出五門鐵炮、二百多顆炮彈。
鐵炮彈,也是匠人用錘子敲出來的,因為他們不會鑄鐵,草原上隻有土默特的蒙古匠人會鑄鐵,但阿爾斯蘭沒參與東征,他手下沒有會鑄鐵的人。
即便如此,由於每個從漠南漠北跑到烏蘭山的人,都在各地有豐富的挨炮經驗,所以每一門鐵炮、每一顆炮彈鍛好,對蒙古諸部來說都像一個值得歡慶的節日。
不過第五門鐵炮鍛好的這天,阿爾斯蘭沒來得及慶祝,就收到東邊森林放牧的牧民急報。
“漢人地方的軍隊越過茶卡鹽池,在山口修了座木堡!”
阿爾斯蘭正摩拳擦掌著想試試火炮的威力,馳騁的馬隊自烏蘭城外洶湧奔出,從濕地奔赴森林。
他們在山道間發現漢人正在修築外層柵欄的山地木堡,趁堡壘僅有數十名守軍,不等火炮運抵立即發起圍攻。
圍攻非常順利,在挨了幾十顆重銃鉛子損失數十名士兵後,蒙古軍隊在孤零零的堡壘山下安營紮寨。
等阿爾斯蘭抵達山下,看著居高臨下的木堡,把周圍打獵的牧兵狠狠臭罵了一頓。
堡子看上去至多百來個守軍,以這種守軍規模,想修出這座堡子至少要一個月,一個月了他們都不知道漢軍把要道截斷的事,阿爾斯蘭認為這是牧兵的失職。
他還真是冤枉附近打獵的部眾了,這座堡壘實際上是三天前修的,在開工第二天就被蒙古人發現。
木堡守將是千總鐘虎麾下的百總,早就探明地方上適合修堡的位置,提前在東邊備下修堡木料,從鐘虎那要了三百人,趕著驢車直撲山口,連夜修起寨子,這才讓大部隊退後。
他的使命是遮蔽敵軍探查東邊情報,拖延兩天時間,以配合劉承宗通知阿爾斯蘭的計劃。
這百總是劉承宗護兵出身,有一手非常俊的箭術,守城時一個人兩壺箭、配合十幾杆元帥府重銃就封鎖了攻堡的山路,人少了就射、人多了就用五六杆重銃來一次齊射,圍城的蒙古兵根本攻不上來。….不過等到第二天,阿爾斯蘭的鐵炮參戰後情況就不一樣了。
為操持五門鐵炮,阿爾斯蘭專門組建了一個百人炮隊,在炮兵的挑選上要求非常嚴格、獎賞也很豐厚,隻要挑上炮兵,就賞一匹戰馬。
阿爾斯蘭這也是無奈之舉,在技術水平上,他一萬多名部眾每個人都能勝任炮兵。
除了那幾個參加試炮的匠人,大部分人對火炮的了解處於同一起跑線上:都是被炮打過的蒙古小夥子。
哪個在草原上馳騁的好漢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拿炮轟彆人呐?
這種情況下他不能隨便指派些人去當炮兵,否則不能服眾,得設立門檻兒……但門檻又不能太高,一下設立個太高的門檻,比如說摸過炮,那一下就刷下去一萬多人。
阿爾斯蘭苦思冥想,終於琢磨出兩條非常苛刻的要求,既跟火炮關係不大,還能在當前條件下最大限度保證火炮威力。
第一條是都必須在曆次戰鬥中受到過致命傷;第二條是還活蹦亂跳。
運氣,炮兵的選拔標準是運氣。
隔著二百餘步,百十個蒙古兵把五門鐵炮運至山道,也談不上什麼炮兵陣地,五門鐵炮朝著山堡一字排開。
隨後幾十個僧人在火炮旁雙手合十,請出莊嚴寶相的泥菩薩,佛號陣陣,五門火炮先後開火,轟轟炮聲在山間回蕩,把木堡上的軍兵嚇得夠嗆。
士兵們在炮聲即將響起時就縮頭縮腦,趕緊躲避到木柵後麵。
最害怕的還是百總,他身為軍官,必須直挺挺地把上半身露在木柵之外,小腿肚子直打抖,還要目光炯炯瞪著五門火炮。
沒人不害怕炮,越是見過幾場大陣仗的老兵越害怕炮。
因為這年頭的炮不是能直接把人炸碎、震死的榴彈炮,它打的是鐵蛋子,除非直接穿胸碎顱,否則一般中炮既不會直接上天、也沒有妙手回春的機會,很可能仗都打完了人還沒斷氣,是標準的不得好死。
炮響聲勢浩大,百總頭盔眉庇下的腦門兒冒出一層細汗,眼睛快速在木堡中巡回,他心裡慌張極了,剛才瞪個大眼硬是沒看見炮彈落點!
他的兵倒是啥事都沒有,部下各什長都在大聲通報沒有死傷的消息,反倒是他低頭看向山下,聚在火炮附近的蒙古兵撤走一大片,還有人往山上跑。
百總都下令準備禦敵了,才發現那些爬上山的蒙古兵又捧著炮彈回去了。
氣得百總光想摔了頭盔下去跟他們近身肉搏……哪兒有這麼嚇唬人的。
隨後又是幾陣轟擊,駐守木堡的士兵發現敵人的炮有點不對勁,他們終於看出點門道了。
敵軍攏共五門炮,每次射擊,每門炮都有自己的想法,從來沒有兩顆炮彈朝一個地方打的,而且打中他們的木寨,蒙古人看上去比沒打中還著急。
似乎是因為他們打完一炮,必須要派人把炮彈撿回去,運氣不好有一顆炮彈命中木寨,鑲進木柵上,炮彈就撿不回去了。
守衛木堡的獅子兵連還擊的興趣都沒有,百總也樂得鍛煉士兵抗炮擊能力,大夥兒隔著二百步被五門鐵炮轟擊,表情從驚慌失措到淡然處之,隻花了一個下午。
等到傍晚,蒙古兵漸漸撤到林間休息,獅子兵也燒了木寨退軍,臨走給阿爾斯蘭送去一名俘虜和一封信。
阿爾斯蘭展開書信,找了個懂漢話的僧人念出來:“阿爾斯蘭,你爹叫,不,是綽克兔台吉命你即刻率部攜炮進軍河卡草原,東西夾擊劉承宗,萬萬不可耽誤,落……”
僧人念完短信有點懷疑人生,抬頭看看阿爾斯蘭,低頭看看書信,困惑地眨眨眼,再抬頭看向阿爾斯蘭:“那個,這信,這信落款是劉承宗,這是劉承宗寫的信。”
“哈!”
阿爾斯蘭樂不可支,嗤笑一聲瞪著眼睛對左右道:“他當我傻?這種假傳軍情我也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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