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蟲在劉承宗治下的土地肆虐。
令蘭州百姓嘖嘖稱奇的是,大元帥府首要重任居然不是滅蝗,而是點派兵馬大動,跟明軍搶地盤。
單是九月初五蝗蟲第一次襲擊蘭州的夜裡,旅帥王文秀就率羅汝才、楊承祖、李萬慶三營開拔,兩晝一夜行軍一百六十裡,於初七上午抵達臨洮衛城所在的狄道,短暫修整一個白天,初七夜裡三營再度開拔。
臨洮府南邊,是洮州軍民指揮使司,在這片比臨洮府更大的土地上,統治者是擁有學人精技能的卓泥土司楊國龍。
土司都是喜歡學習的人,因為但凡一片土地不夠封閉,中原王朝的皇帝就不會允許出現土司,封閉的環境為土司們帶來巨大的安全感,但同樣也使得落伍感成為土司人生中必不可少的經曆。
這就讓楊國龍變成一個學人精,衛拉特的和碩特國師汗兵進青海,楊國龍就讓卓泥土司領一日之間全境改宗信了格魯派,隨後國師汗被趙可變戳下馬去,隨著河湟豐收,楊國龍的卓泥土司領又在一日之間複製粘貼了元帥府的均田政策與行政區劃。
今年秋天,楊國龍嘗到了甜頭,儘管洮州的土地不夠肥沃,他依然能夠自豪地說,得益於‘自己’的政策,洮州軍民指揮使司的百姓就快吃飽了!
確實是快吃飽了,洮州很難找到一塊像蘭州、金縣、河湟那樣的平坦沃土,農業並不發達,人們賴以生存的支柱是牧業,耕地麵積倒是不小,但破碎山田難以灌溉,以青稞作為主糧、油菜作為副食,畝產較低。
得益於新的農作物引入,土豆成為新的主食,很好地被搬上土民的餐桌。
之所以還沒吃飽,是因為楊國龍以一種審慎的態度觀察著元帥府的作為,劉承宗對元帥府種植土豆、紅薯卡的很死,明文規定僅允許十分之一的土地種植這兩種作物。
儘管楊國龍不明白為什麼,為了保證安全,楊國龍在領地中一律照做,也照搬了這條規矩。
實際上這已經是非常大膽的農業政策了,以十分之一的土地種植一種並不了解的作物,聽起來占比不大,其實對人們生活的影響,就已經能讓掙紮在溫飽線上的人,跌至掙紮在生死線上。
照搬這樣的規矩有好有壞,好處是減少了損失,陰冷的山地並不適合紅薯大麵積種植,壞處嘛,則是土豆種的有點少,如果能多種一些土豆,也許今年他的土民就能吃飽了。
糧食帶來富裕,楊國龍的口袋鼓了,第一時間想乾的事就是招兵買馬,他想乾這事已經很久了,但真事到臨頭,他不敢。
洮州的體量並不小,東邊是十萬農民軍,北邊是偌大的元帥府,沒人注意到他,隻是因為他像個鴕鳥,使勁兒把自己藏在山裡,一旦開始招兵買馬,彆的不說,北邊的元帥府一定會注意到他。
沙包大的拳頭,一定需要一個頭鐵的把臉伸過來驗證,楊國龍並不覺得自己擴軍之後接得住劉承宗一拳。
萬萬沒想到,他沒擴軍,劉承宗還是把拳頭伸過來了。
九月初八傍晚,楊國龍在洮州的卓尼官寨見到了麾下快要累死的土兵,得知上萬元帥軍在昨日大舉南下,浩浩蕩蕩地進駐臨洮衛,在田間野地四處升起篝火,將原野照得如同白晝。
等他再派人出山,向北探查時,人已經過不去了。
洮州通往臨洮府有兩條要道,一條在洮州官寨西北,叫俺隴關,被元帥軍占據;另外一條在卓尼官寨東北,位於洮州境內有一座羊撒關,但初九早上也傳來消息,羊撒關外,元帥府大將李萬慶率軍立寨,命守軍或降或走交出關防,否則三日之後展開強攻。
據說李萬慶身邊帶著很厲害的咒術師,使駐紮在羊撒關的咒師念咒無效。
楊國龍就尋思,我沒惹過你們啊!
守衛羊撒關的土官是楊國龍的侄子,傳回書信做好拚死一戰的準備,楊國龍思來想去,不準侄子開戰,決定親自攜帶酒食牛羊到羊撒關見李萬慶一麵。
整個洮州隻有兩千二百軍隊,如果戰爭不可避免,不如直接降了。
但李萬慶還真不是過來跟洮州開戰的,他從王文秀那領到的任務,就是奪取這兩處關防,以防臨洮滅蝗的時候被人搗亂,至於為啥在數不清的山溝溝裡,奪取這兩處關防,李萬慶也不知道。
王文秀知道,但王文秀不可能告訴彆人,他根本不認識洮州的路,隻是在一份舊輿圖上發現有兩個關口,決定先拿下來再說。
這邊甚至都不是王文秀的主攻方向,王文秀本人坐鎮狄道的臨洮衛,以楊承祖營為先鋒,進駐渭源縣,向鞏昌府的首陽關發起攻勢,另一邊則由羅汝才負責在狄道附近滿地跑,白天向鄉保傳達元帥府的滅蝗命令,夜裡在田間地頭放火燒蝗蟲。
蝗蟲和飛蛾一樣趨光,隻要夜晚點起篝火,蝗蟲就會往火裡衝。
劉承宗給他王文秀下達的命令,就是守衛臨洮府的東南方向,一來防範官軍,二來伺機奪取鞏昌府南部。
而在臨洮府的東北,則由魏遷兒率領大營進駐金縣,到巉口給師襄壓陣,不讓官軍過巉口一步,同時如果有機會也像王文秀這邊一樣,伺機奪取安定、會寧兩縣。
武攀龍是九月初六淩晨趕到的蘭州,宋守真稍慢了點,召集東關鎮的鄉官,組織人手,黎明前才渡過黃河,到蘭州時劉承宗已經在吃早飯了。
因為地形地勢的緣故,河湟應對蝗災比臨洮府要好得多。
劉承運原本人在東關鎮,但收到劉承宗送過去蝗災來襲的消息,拔腿就往西跑,他倒是沒跑太遠,隻是竄到河湟大戰時劉承宗設立的痘莊去,那是東關鎮的最西端,也是河湟穀地最狹窄的地帶之一。
承運跑到那,是因為那裡有壕溝,當時跟明軍打仗挖掘出很多道南北縱貫的壕溝,有些被引入河水成了水渠,還有些則到現在都沒有填上。
承運的滅蝗思想很簡單,就是不能讓蝗蟲飛過東關鎮,東關鎮的田地可以放棄,因為這邊的地種紅薯,把地都種壞了,如今種的都是養地的豆子,早在他們還在黑龍王廟山生活的時候,二叔就總說,種糜子不能防蝗、種豆子不能防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