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反麵教材(1 / 2)

頑賊 奪鹿侯 7998 字 7個月前

劉獅子的行軍路線讓陳奇瑜心裡發毛。

陳奇瑜沒有什麼手段來確定劉承宗主力的行軍路線,隻能依靠城池陷落來自我判斷。

他一直在西安府城裡等著西邊興平、鄠縣被攻陷的消息,但直到乾州都打起來了,渭河北岸的興平、南岸的鄠縣還像沒事兒一樣,斷斷續續給他回報元帥軍馬隊過境而走的河畔風景呢。

這也太反常了,就好像劉承宗知道他要把乾州當作西安府城的防守外援一樣。

現在陳奇瑜看身邊兒每個人,包括躺在榻上起不來的練國事,隻要盯著看三秒,就覺得這個人臉上露出了作為叛軍諜子的蛛絲馬跡。

而另一邊的乾州城南城關上,段複興則麵上發麻,以無奈目光看向南邊大塬。

乾州曆來是富庶之區,以北麵梁山有唐高宗李治與武則天合葬的乾陵得名。

乾州城池龐大堅固,有內外兩城,內城叫子城,城周五裡,是唐代的奉天舊城;外麵的叫羅城,則是後來增建的新城,城周十裡,高兩丈二尺,城上馬道寬三丈,城外同樣有三丈寬兩丈深的護城壕。

內外兩城的城土都是用石灰、砂子、硝根混成的三合土,強度很大,又在萬曆二年包了磚,整座城有六座城門,俯瞰就像一隻頭朝北臥著的烏龜。

因此也有龜城之名,當地有民謠:乾州城、九裡三、龜城望梁山,九樓八澇池,七十二個半巷子。

不過如今梁山隻剩一半,當年黃巢率大軍過乾陵刨墳,挖錯了方向,在城北留下一條十幾裡地長、十幾丈深的黃巢溝。

陳奇瑜之所以命段複興至此防守,就是這座龜城不僅模樣像龜,同樣擁有如龜殼一般的防守能力,它的城牆高度適中,底厚近二十米、十米的麵寬也能在炮戰中保持極強的防禦能力。

最關鍵的就是麵寬,也就是城牆頂部的厚度,底部厚度在防禦火炮方麵沒啥用,就沒有火炮能把夯土城牆轟塌,很多城牆被火炮攻開,都是因為麵寬不足,無法布置紅夷大炮。

因為紅夷炮畢竟是萬曆、天啟、崇禎年間的現代火炮,身管長,炮車更長,而城牆多修造於早年間,本身修建城牆時就沒有考慮到布置這種火炮。

它轟擊起來還會帶著炮車後坐,馬道稍窄一點兒,開炮就得掉下去。

所以很多地方的守銃為了避免這個短板,臨戰時乾脆使用帶輪的炮車,直接以固定木架炮位來作為守城軍械;又或者在城牆內側搭建支撐棚樓,以延伸馬道寬度。

此時段複興與乾州知州楊殿元並肩站在西城關的新泰門上,望著南邊平坦大塬上相互對立的兩座大營,都屏住呼吸,神情一個比一個慎重。

因為城外這倆營雖然昨天夜裡打了一仗,但今天早上就開始互通使者了,這會兒正談判呢。

西邊是元帥府臨洮旅師襄的軍營,昨天午後引三千臨洮兵率先一步抵達城外,一邊對乾州城勸降一邊修造營地。

東邊是叛兵楊國棟的三千以脫伍邊兵為骨乾的叛軍營,昨日傍晚抵達城外,馬不停蹄向修造營地的師襄發起衝擊,僅半個時辰就以數百雙鎧重兵硬填平一道壕溝、拔掉兩重營柵,差一點就打進師襄的轅門了。

這人不是世勳世祿的宿將,隻是楊國棟這個名字太大眾,單是元帥府手下如今都有兩個楊國棟了,一個是土司、一個是勳臣。

這個楊國棟是陝西巡撫標營的老兵出身,這個出身其實還挺高的,至少巡撫標營的士兵在這幾年都不會挨餓,所以是沒怎麼吃過苦的人。

楊麒還在巡撫李起元帳下擔任撫標副將的時候,楊國棟就在撫標當兵,楊麒被調到固原的時候,楊國棟才落了個軍官的身份,在軍中擔任百總。

後來楊總兵在征討西北叛軍的時候丟了,楊國棟跑回固原鎮,趕上鬨旱斷餉,就在幾百名士兵的擁戴下當了叛兵……畢竟對巡撫標營出身的軍官來說,鬨旱斷餉,這日子也太他媽苦了。

隻不過這年頭叛軍比明軍還難,沒有重兵器,野戰攻城對上官軍都很吃虧,剛好聽說朝廷在北邊有個漠南都督府,都督跟他以前的老總兵楊麒同名,興許就是一個人。

劉承宗的名號這麼響,他倒不是沒想過去投奔劉承宗,隻是楊國棟真不想再往西走了,越走越窮。

所以他就想著找機會在關中搶一把,往北邊跑到塞外去投奔老總兵。

早前練國事對他的判斷沒有問題,楊國棟就不是誠心想被招安,他是想假借招安之名,找到滲透西安府城控製城防的機會。

但當時沒人願意招安他,如今抱著必死決心的段複興把他招安了,對他來說又很有人格魅力,所以就想著過來幫他打一仗。

昨天夜裡一路打到師襄的轅門下,一方麵是天黑了擔心有詐,另一方麵他也不願意惹上元帥府這個龐然大物,這才次第收兵,隻想著給師襄個教訓,讓他趁夜自己撤退就算了。

偏偏等到今天早上,師襄那一營兵還在那站著,不單站著,甚至被揍了一頓還敢派使者過來,大放厥詞地要他投降。

就,就讓楊國棟挺摸不著頭腦的。

他們在前邊談判,行軍路上的劉承宗則端詳著師襄送來的招安提議,細細思忖。

衣著帶著幾分滑稽的張獻忠在後麵騎行,看劉承宗接了報告在馬背上不說話,便催馬往前走了兩步,問道:“大帥咋了,乾州那支亂兵不投降?”

劉承宗一看張獻忠就樂了,不開玩笑,誰走著走著身邊鑽出來個穿紅袍戴綠帽的關羽都得樂。

張獻忠頭上的鐵襆頭用綠巾裹著,身披金漆魚鱗甲,外罩袒肩緋袍……這袍子是元帥府的武官服,用的是斜金暗紋的緋色緞子,不過不同於宋明以來武官戰袍袒右肩的形製,而是袒露左肩。

如果不是張獻忠腦袋上裹著綠巾,這件元帥府禮部衙門衣冠局設計、織造的戰袍其實本身很漂亮,也有很多討好劉承宗、讓人眼前一亮的小心思。

就比如袒露左肩,一來是為了和同樣喜歡穿袒肩戰袍的明廷將校加以區分,二來則是引用西漢太尉周勃平諸呂時與北軍將校的誓約:擁呂氏者右袒肩,擁劉氏者左袒肩。

戰袍的斜金暗紋也是一樣,指的是劉氏當興的金刀之讖。

不過引劉承宗發笑的不是戰袍,而是自家的禮部尚書玩戰將扮裝遊戲。

他搖頭道:“我沒琢磨楊國棟,單是其擁七八百雙甲重兵,就值一個參將,三千兵員糧餉我們給得起。”

張獻忠對此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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