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德何能啊!
還襲殺陣斬劉承宗……曹文詔恨不得把出這餿主意的洪承疇拽著領子提過來,讓他看看這車壘。
襲你媽個頭,我的馬能跳過去嗎?
待湧上心頭的悲哀稍稍壓下,曹文詔這才繼續對神光顯、卜應第道:“一個營不該有十二門重炮,他這是偏防大陣一麵,我們得把他們的炮定在南麵,偏攻彆處。”
這年頭不流行火炮集中編製,單是十二門重炮,即使是以大將軍那種重量,一門炮也得配兩輛車、六到八頭大牲口,連炮兵帶馬夫超過十個人。
再算上其他小炮,一個營如果配屬十二門重炮,那這個營就不需要乾彆的,打起來根本走不動。
“還是要偏攻一麵,但要想讓火炮定在南邊,卜參將,你這個營就不動了。”
曹文詔對卜應第道:“你們在其陣一裡外掘壕築牆,把敵軍逼出來。”
卜應第當即抱拳領命,但還是提醒道:“曹帥,話雖如此,但我軍兵糧……築牆也圍不住敵軍啊。”
“他怎麼知道我沒糧?”
曹文詔說這話,自己都沒信心,末了語氣一軟:“知道也沒事,不是非要把他逼出來,隻要他的炮不動便是了。”
說實話,這一宿都被劉承宗算計著,他這會兒還真不敢確定,劉承宗究竟知不知道他的糧草困境。
但知不知道其實都無所謂,今夜的血仇已經太多。
不用等到兵糧吃完,他現在就要報仇。
隨著軍令傳達,軍隊在夜幕下快速調動,兩支馬隊一左一右圍繞劉承宗的大陣開始移動。
營地正中以戰車為基的高台之上,周圍不舉火把,一片漆黑裡,劉承宗望向陣地外圍,把曹文詔的部署看得清清楚楚。
他倒不怕被火炮集火,四麵大陣包裹著他,這個距離早就超過了明軍火炮的有效射程,就算真打也打不準。
不過對他來說,軍陣外麵並非隻有兩支騎兵移動,而是三支。
北邊,是剛夜襲失敗後重新聚攏的明軍騎兵。
“張兄,火箭呢?”
張天琳本來麵無表情站在劉承宗身邊,此時一聽火箭,一雙眼睛都在黑夜裡發光發亮:“大帥,帶著呢,帶著呢!”
又能炸人了!
劉獅子抬手在北邊畫了個範圍:“拿一半,把北邊那幫人炸了。”
張天琳本來挺興奮,聞言愣住,激動的心情都被澆熄了,道:“大帥,那邊太黑,咱看不清,這……炸過去浪費火箭啊。”
“不怕,拿一半打出去,回去我再讓軍器局給你造。”
劉承宗一揮手道:“炸完那邊,看他們往哪兒跑,往北就算了,另外兩邊跟騎兵碰麵,讓他們自己打自己,打起來你再把剩下的火箭都打出去!”
張天琳都聽傻了,你這是個什麼戰術?
不過他心想,這麼乾反正也不虧,就算沒打起來,這場仗結束短時間也用不上火箭了,回頭西寧那邊再造一批,很快就能得到補給。
當即跳下高台傳令去了。
待他離去,劉承宗看著南邊,那邊的明軍已經開始挖掘壕溝,掘出來的土石砌牆,他心想,這還真不太好辦。
“傳。”
他這一說話,身側就有羽林騎做好準備。
便聽他道:“命高應登準備出擊,待北邊炸響,就壓上去,用槍炮給壘牆的明軍打一陣,速去速回,彆被明軍包圍在外。”
至於這麼打能有多大的戰果,劉獅子也說不準。
如果南邊的將領是軍中宿將,肯定要先掘矮溝、壘出遮蔽槍炮子的矮牆,高應登那個營最重槍炮,反倒不太好打。
想到這兒,劉承宗心想,再惡心曹文詔一陣吧。
他走下高台,招手讓韓世友過來,道:“把虎賁營裡那個擅長罵街的大嗓門百人隊找過來,問問曹文詔,為何不聽我話,不去打後金。”
就在此時,張天琳已率騎兵向北麵移動,片刻之後,道道火光自軍陣北邊帶著尖嘯飛向空中,巨大光亮短暫地將北邊戰場照亮。
火光之下,隔著中間三四百步,兩邊的軍兵都揚著腦袋,看向飛上天空的火箭尾焰。
曹文耀匆匆集結軍隊,點兵之後正慶幸呢,他所率俱為寧夏鎮精銳,雖然夜襲失敗,至少重新聚兵之後損失不算太大。
這會看見升上天空的一支支‘竄天猴’,心說劉承宗這家夥在乾什麼?
招呼援軍呢?
他還有援軍?
“將軍,好像飛過來了。”
曹文耀沒見過這個,不過看著火箭墜落方向,心中隱隱覺得不對:“散散散,散開!”
騎兵的行動還是快,一聲聲呼哨在軍中響起,各率軍隊的百總連忙帶兵散開,與此同時,一支支火箭砸落在地,有些火箭還未落地便已炸開,頓時彈丸飛射,穿人洞馬,將不少來不及散開的倒黴蛋炸翻在地。
與此同時,南麵的高應登部大營也得到了進攻信號,一時間戰鼓聲咚咚地砸在人們心頭。
一隊隊軍兵推著戰車向前滾進,當先十二門裝填完畢的重炮架在雙輪戰車上被戰馬馱著快速前進,逼近百餘步,隨即各個將馬頭倒轉,一門門重炮坐定,旋即開炮。
轟轟!
早在戰車向前推進之時,卜應第便已命軍兵趴在剛掘出的矮牆後麵。
大部分軍兵倒是都躲過了重炮噴出的散子,但士兵才剛仰起頭,不少人已拔刀躍出矮牆。
就見一隊隊肩扛大銃的步兵隨即趕到,與戰車上的抬槍列出排槍陣,加入第二批次的射擊。
砰砰砰!
又是數以千計的鉛丸鐵彈撲麵而來。
再度將想要奮起作戰的卜應第營軍兵牢牢壓在地上。
隨後便是戰車移動、馬蹄奔踏,等卜應第營的軍官再冒著被擊斃的風險抬頭去看,就看見令他們大跌眼鏡的一幕。
這幫鳥人來得快,去的也快,竟是一輪射擊之後,一個個趕著拉車戰馬,趁著硝煙未散,列隊回去了!
就好像那兩陣如雨般密集的槍炮襲擊是短暫的噩夢一樣,隻留下滿地中彈哀嚎的軍兵扭來扭去。
一隊隊寧夏邊軍,靠在千瘡百孔的矮牆後麵,長籲短歎,感慨今夜劫後餘生。
誰都沒有想到,就在此時,他們身後竟傳出密集的馬蹄踏地之音。
羅汝才部的百總王國才跨坐馬上,位於奔踏的馬隊左側,高舉一柄剛用火折子引燃的火把,在半空中畫了個圈,就像手中擎著雁翎刀,在奔馳中指引馬隊向前方突擊。
火把的光亮伴著破風搖曳,閃亮的油點帶著一閃而逝的火光在奔馳中灑落。
在那柄搖曳的火把之側,一名名掌擎騎矛的騎兵,頭頂邊軍缽胄,低壓的眉庇將陰影投向臉頰,就像一個個全身籠罩在鎧甲中的惡鬼,撲向劫後餘生的寧夏軍。
戰馬揚蹄越來越快,蹄聲從富有節奏的雷鳴,變成雜亂無章的亂奏,很快又再度成為‘噠、噠、噠’一組的蹄聲。
戰馬的步伐在變換!
百步距離轉瞬即逝,一杆杆騎矛在奔馳中放平,他們身後的騎兵將雁翎刀靠在肩膀,再往後,是一列列手握金瓜骨朵的騎兵在飛馳中活動手腕。
蹄聲更加清晰,三個變成四個,又轉眼變成兩個。
戰馬的重心放低,前後兩蹄以極快的頻率交替,帶著要把敵軍踩爛的氣勢快速奔馳。
下一刻,馬軍踏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