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宗的主意是貿易,互市貿易。
雖然夏天還沒過去,但草原上差不多該備冬了。
漠南都督府弄到不少牲畜,可牲畜在草原上終究不能當飯吃。
俗話說家纏萬貫帶毛的不算,因為養殖業的風險太大,尤其在草原上,一場風災、一個寒冬,沒準就啥都沒了。
就像哈剌慎部,隻是在一個平靜的夏日,那麼多牛羊就啥也沒了。
但是貿易可以很好的解決這個問題,留下必須的牲畜,多出來的牲口完全可以貿易到長城以南,換取鐵鍋、棉衣、被服甚至布匹,讓接下來的冬季更加溫暖。
大明可以互市,劉承宗也可以,甚至可以在長城內外進行完全互補的貿易。
這對短期內的軍糧供應幫助不大,卻對元帥府恢複地方生產的幫助極大,畢竟旱災以來,陝西各地的經濟都趨於崩潰。
很多人顛沛流離,即使被重新安置,地方也完全退化到不完全的小農經濟,就連自給自足都成問題。
要恢複生產,首先要讓環境安定,恢複戰區內各縣的聯係,貿易起來產生需求。
而漠南都督府的這批牲畜,若能通過貿易買進口內,能很好的解決各縣眼下連做種的牲畜都沒有的問題。
關中平原上的諸縣情況還好一點,在更北邊被兵馬來回走的諸多府州縣,情況已經壞到整個州縣連一頭牲畜都沒有了。
就比如靜寧州那樣的地方,就彆說大牲口,連人都隻剩一千九百九十七個,多半還是殘疾,如果放著不管很快就沒人了。
劉承宗把這個想法寫信送給張振,解了心頭之患,但眼下軍隊的短期口糧問題依然存在。
他隻能把目光放向西安府。
不過軍隊尚未東行,安置傷兵、收拾戰利的工作持續兩日,也讓接連作戰的士兵稍加休息。
然而就這兩日,西邊的秦州方向,就傳來了關於兵糧的好消息。
莫與京和謝二虎率七千蒙古騎兵奔出華亭古道,一直衝到靜寧州,轉了一圈兒未見敵蹤,便沿葫蘆河兩岸分張南下,搜尋沿途每一塊山塬坪地,浩浩蕩蕩地向南鋪開。
他倆一直走到秦州衛,才發現明軍的蹤跡,是開戰前拔營離開寧夏軍駐地的白廣恩。
一起被發現的,還有一車車正在向秦州衛運送的糧食。
白廣恩是從曹文詔那領了籌集糧草的命令,這才離開寧夏軍主力兵團,獨自到隴西搜集兵糧。白廣恩就沒想往平涼城跑,他一開始就瞄上了秦州衛。
眼下的隴西,秦州、平涼,是不曾被兵的好地方,當然相較而言,秦州遠不如平涼富庶,存糧也不可能長期供應曹文詔、左良玉的龐大聯軍。
但相應的是,白廣恩也知道自己惹不起平涼城,他又不敢去搶韓王府,平涼再富裕也跟他沒關係。
秦州衛就不一樣,早前因為左良玉駐軍於此,讓劉承宗的主力軍選擇走山道進關中,後來雖然被張一川、李自成的聯軍過境,但那會大敵當前,農民軍也顧不上劫掠,倒是留有幾分薄糧。
最重要的是,白廣恩在秦州衛強征糧草,沒有負擔。
如果他們這仗贏了,那這點糧草不算個事兒,甚至還是他的功績。
如果他們這仗輸了,這點糧草就更不算個事兒了,整個秦州到時候都會成為劉承宗治下的土地,大明管不著。
所以在秦州強征糧草,保險!
謝二虎的蒙古兵早在兩日之前就發現了白廣恩的蹤跡,但莫與京不讓他聲張,更是嚴加約束蒙古旅的騎兵,禁止他們襲擊白廣恩的軍隊。
“大帥也缺糧。”
謝二虎是蒙古馬匪頭子出身,這幾年一直把精力用在學習帶兵方麵,稍有餘力,也都拿去精進漢話了,心眼子比張天琳隻少不多。
這會兒根本無法領悟莫與京的想法,他脫口而出:“我謝二虎在這兒看著,還能讓他搶大帥的糧?我去給大帥……”
卻見莫與京搖頭不語,謝二虎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才琢磨過來:“讓他先搶,搶完再搶他?”
莫與京緩緩頷首:“謝旅帥,是等他搶完,再剿他。”
其實白廣恩沒搶糧,人家是在征糧。
白廣恩這個流寇反正的官軍,比很多出身乾淨的正牌將領還會征糧。
他把軍隊往秦州衛一駐紮,便開始攤派。
白廣恩可不是把征糧的任務攤派給鄉裡的甲長、鄉老、地保,而是直接把征糧任務攤派給秦州官署和秦州衛的軍官。
他可不傻,直接找百姓攤派太遭人恨,還容易讓秦州衛的世襲武官同仇敵愾,反倒是把任務給秦州衛的軍官,給他們征糧的權柄,或許沒法征得那麼乾淨,卻也能分擔仇恨。
秦州衛的軍官當然不樂意乾這事兒,但攤上了也沒辦法。
對他們來說,讓他們去找彆人征糧,總比白廣恩找他們征糧好。
一時間秦州衛的世襲武官帶兵四出,直奔山峁墚塬間的各個鄉裡,攤派出一個又一個要命的征集名錄。
米、麵、豆子,柿餅子乾果,甚至是木柴木炭石料、蔬菜水果、馬槽車輛林林總總,再不濟就征人當搬運的小伕子,總之不空手。
這裡麵有些東西,是白廣恩明確要征的,還有些東西,是秦州衛要征的。
主要是石料木料和小伕子之類,戰事當前,秦州衛的幾個指揮使一看白廣恩都跑到秦州來征糧了,明顯察覺到東邊關中戰場很不好的苗頭,他們得想辦法保護自己,首要任務就是加固秦州衛城。
誰都不是傻子,哪怕白廣恩的軍隊嘴巴再嚴實,人們也能猜到,明廷在陝西的重兵集團明顯被劉承宗分割包圍了。
否則不至於到秦州征糧,要征也該去關中征糧。
除非他們根本聯係不上關中。
白廣恩倒是挺小心,一直很注意觀察東邊的情況,但他沒考慮北邊的平涼府方向,隻是派人駐軍渭河沿線,同時觀察西邊的鞏昌府和東邊的鳳翔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