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5(1 / 2)

芙蕖怯春 韞枝 7372 字 8個月前

蘭芙蕖的聲音很輕。

輕飄飄的話語,就這般順著絮絮的飛雪,飄到沈驚遊的耳畔。

一下喚回他的神思。

沈驚遊低下頭。

正見小姑娘雖然裹著自己的狐裘,可一張小臉凍得紅撲撲的,鼻尖兒也緋得可憐。她的身形纖瘦,好似一棵風一吹就能彎折的柳樹。紛紛撒撒的雪粒子沾在蘭芙蕖的睫毛上,沒一會兒,就化成晶瑩剔透的水珠。

她眨了眨眼睛,雪珠子撲簌簌地落下來。

雪好像又下大了些。

駐穀關極寒,雪都來得很快。沈蹊見狀,伸手將她的狐裘攏緊了,道:“山腰處有一個山洞,我們先去避一避。”

山路陡峭,夜路又黑,生怕她摔下去,沈驚遊牽著她往下走。

他看上去冷冰冰的一個人,掌心卻是極暖的。

相反,她的手在寒風中被凍得發寒,平日裡細細軟軟的手指,如今竟凍得跟個冰柱子似的。她就這般被沈蹊牽著,麵上不禁一陣熱燙。

時不時地,蘭芙蕖偷偷偏過頭去,在寒風中看到這樣一張星眉劍目的側臉。

到了山洞,裡麵有些乾柴,應是前人遺留下的。沈蹊撿了一捧,生起了火。

周遭一下暖和起來。

地上卻是濕漉漉的。

蘭芙蕖小心翼翼撩開狐裘下擺,可即便如此,衣擺上還是沾染了些雪和泥土。她有些懊惱,自己方才走山路時明明已經很小心了,但還是把沈蹊的狐裘弄臟了。

沈驚遊生完火,朝這邊走過來。他的狐裘在她身上,隻著了一件玄黑色的錦袍。錦衣玉帶,愈發襯得男人腰窄肩寬、挺拔硬朗。如今夜黑風高,她和沈蹊這雙孤男寡女共處於一個山洞之下,蘭芙蕖的臉頰有些發燒。

見她提著衣擺如此拘謹,沈蹊忍不住笑了。

“不過一件裘衣而已,你坐下罷。”

“可是……”

這料子摸上去,定是價格不菲。

他手裡捏著根枝條,走到蘭芙蕖身前。見她猶豫不決,便按著她的肩頭讓她坐下來。

“一件衣服,臟便臟了。”火光撲朔,打在沈蹊側臉上,“這場雪不知下到什麼時候,你就打算一直這樣站著啊。”

話音剛落,山洞外的風雪聲更大了。蘭芙蕖縮了縮脖子,雙臂抱住腿,將自己縮成一個球。

沈蹊似乎輕笑了兩聲。

他笑起來,聲音沒有先前那般沉,反而多了幾分少年氣。便是這少年氣,如野草一般在蘭芙蕖心底裡恣意生長。她抿了抿唇,將眉睫低下來。

“還冷麼?

沈蹊問她。

她小臉凍得撲紅,很不誠實地搖搖頭。

沈蹊垂下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將腰上的軍鞭解了,又開始解衣帶。

“你你……”

嚇得蘭芙蕖連連往後退,臉蛋上漲得通紅,一雙美目如含了水般,淚意漣漣。

沒想到自己這樣一個小動作,就能把她嚇哭。沈蹊心想,她果真還是同小時候一樣嬌氣。可現下她哭起來時,卻是不怎麼鬨騰的,她不喊,也不出聲,鴉睫上水珠濕潤,靜靜地等待他的審判。

真傻。

也不知在駐穀關這四年,她是怎麼過下來的。

蘭芙蕖閉著眼,感覺身上又是一重。沈蹊已解下那件錦袍,再度披在她身上。這一回,她徹底被包成了個粽子,肩上、胳膊上沉甸甸的,讓她動彈不得。

她反應過來,慌忙道:“我……我不冷的,你這般會著涼。”

沈蹊往火堆裡丟了根木棍,語氣輕鬆:“小芙蕖,我的身體,是你意想不到得好。”

她回想起先前在沈蹊房裡,無意間看到的,他腰腹上的刀疤。

還有腹部那些結實有力的壘塊。

正出著神,沈蹊坐過來。這一眼對視,她麵上又多了幾分紅暈。對方見狀,忍不住笑:“胡亂想些什麼呢?”

蘭芙蕖小聲回應:“沒、沒往那處想。”

沈蹊挑了挑眉。

不過他的身體好是真的。

這麼多年,在軍營上成日舞刀練劍,他的身材強壯而有力,但這精肉並不恐怖,反而有種勻稱的美感。沈驚遊雖然才二十一,這對於一個朝廷命臣來說,年紀尚還年輕,但他如今已是個成熟的男人了。

與心愛的女子在深夜獨處,他亦會有屬於正常男子的心動。

他挑了處乾淨的地方,坐下。

風聲有些大,蘭芙蕖卻很安靜,抱著臂,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沈驚遊看著她,有時候也會去想,四年過去了,她還記得蘭旭嗎?

她會像自己想她一樣,惦念著蘭旭嗎?

當年沈驚遊將北疆翻遍了,都沒有找到蘭家的女眷,他萬念俱灰,以為她已經死了。好多次,他也幾乎要死在戰場上。他恨自己,為何當年要那般與她置氣。其實當初在青衣巷,沈驚遊也能察覺出來,她並沒有那麼喜歡自己。

當他捧著小姑娘喜歡的桂花糕遞到她麵前時,她的眼中,似乎有驚懼。

他痛恨自己,故此每每上戰場時,他都很賣力地以血肉劍影麻.痹自己。他還記得有一次,他腹部中了很嚴重的劍傷,嚴重到他以為自己要死了。

血止不住地流,冰天雪地裡,他的傷口幾乎要被凍爛。

是應槐守著他,闖過了這道鬼門關。

那時候,沈驚遊靠在死人堆裡,閉上眼睛想,他找了她這麼多年,她也許已經死了,她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