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岫本來沒有點酒水, 他的身體不適宜飲酒,但是柯鎮惡過來了,隻吃飯就沒什麼意思, 江文風便要了幾壇上好的花雕酒,配上蒸魚格外美味。
柯鎮惡吃得高興,冷漠生硬如同僵屍的麵容也似乎緩和了很多,他覺得燕岫能說出那樣的話, 應該是位有識之士, 隻可惜身體太差了, 講話細聲細氣, 還總是咳嗽, 否則一定能做出一番成就。
他的徒弟郭靖也是個心性堅韌, 正直厚道的人, 隻是心眼太少了, 明白的道理也不多。他聽著聲音覺得,這兩個孩子年紀能差不多,如果他們能成為朋友, 正好一文一武,一智一勇, 說不準能為大宋做些事情。
“在下江南七怪之首,飛天蝙蝠柯鎮惡。多謝公子款待,還不知道你如何稱呼?”
“我姓燕,單名一個岫字。是山字旁的岫。”燕岫說完,突然發現, 完顏岫如果想做假名,很有可能也是自稱為燕岫,或者顏岫。
係統竟然這麼貼心, 連這種細節都幫他貼合人設?
他帶來的金國士兵都入鄉隨俗,改成了普通的家丁打扮。燕岫看起來像是那家豪紳勳貴家的公子,不會讓人聯想起金人。
“原來是燕公子。”柯鎮惡客氣了幾句,詢問燕岫從大都到這邊來的來意。
燕岫不想直接說出丘處機的名字,他們這些人互相都認識,一旦說出來丘處機,柯鎮惡就會猜到他的身份。他們這些人完完全全地站在國家大義上考慮問題,所有的勸解和恨鐵不成鋼都是在這個立場上出發的。
其實他們也並非完全無情,倘若換成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誰還跟你廢這麼多話?直接當做敵人殺死了事。
情之一字,最是難解。
燕岫眉宇間門露出幾分愁色,聲音沉穩緩慢,“我過來找人,他名叫燕還,已經失蹤有一段時日了。您年紀較長,我便喊您一聲前輩。您既然自稱江南七怪,想來應當是江南本地人,對這邊熟悉得很。倘若您要是遇到了燕還,可否讓人知會我一聲?”
“這個好說。”柯鎮惡說,“隻是我老瞎子也有十幾年時間門沒在江南了,不久之前才回到中原。這邊的老朋友都變了樣,要是換在從前,想找什麼人都不費力氣。”
燕岫覺得他人還是挺好的,沒有楊過說的那麼頑固可怕。他真心實意地道謝:“勞煩您了。”
燕岫以水代酒,江文風要照顧他,也沒有喝酒。隻有梁子翁和歐陽克陪著一起。幸好柯鎮惡看不到,否則他難免會發現梁子翁與歐陽克麵上的輕視。
江南七怪的名氣很大,他們能闖出這樣的名氣,並不是因為武功有多好,隻不過是因為一個“義”字。
若是有朋友出事,他們七人必定義無反顧地幫忙,就算拚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江南七怪隻憑大義行事,就算他們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也要儘自己的一份力氣。這樣的人,正因為武功低微,正因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所以才令人欽佩。
隻是在歐陽克看來,這老瞎子確實武功平平,不自量力,是個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小人物罷了。也不知道他哪裡入了二公子的眼,被二公子如此禮遇。
至於二公子口中的“燕還”,肯定是沒有這個人的。
歐陽克知道,燕岫這次離開大都,看似遊山玩水,實際上是為了與宋國談判,順便觀察一下宋國的形式,和兵力情況。他是低調的金國使者,要是因為他不懂武功,病體孱弱而輕視他,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燕岫為金國做的事情,歐陽克知道一些。這個人確實有些智謀,比起空有武力的蠻人風雅多了。他又深受趙王喜愛,未來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歐陽克的野心不在朝堂,他更關心江湖上的事情。隻是有時候國和家是分不開的,朝廷與江湖也是分不開的。有了金國的助力,想要拿下中原武林輕而易舉。
他觀察著燕岫這個人。
燕岫從小生活在王府,沒有接觸過外人,按道理講應該為人單純不諳世事。歐陽克以前也是這麼以為的,所以從來沒想過打聽一個病秧子。
如今見了麵之後,他才發現,燕岫比完顏康更難看清。
他身上像是有一層薄霧,遮擋住了他的心思。哪怕他年紀比完顏康小那麼一點點,自幼受人愛護,沒有見識過太多事情,他的舉動和心智,都已經超出了超人,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有深意。
怪不得完顏洪烈對他比對完顏康還要好,若是他有一個這樣聰慧的兒子,也一定藏著掖著,把他保護地密不透風,好讓他能安穩地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
燕岫還不知道歐陽克腦補出了什麼玩意,他仍舊與柯鎮惡攀談著。柯鎮惡是郭靖的師父,郭靖與完顏康又是結義兄弟,他們之間門必定有牽扯。
燕岫早就打聽過了,從他穿越成完顏岫一直到現在,從來沒有一個叫郭靖的人出現。這個時間門他們都還不認識,也不知道柯鎮惡有沒有收郭靖為徒。
結果還沒等他試探,柯鎮惡就自己說出來了,“若是我那個愚鈍的弟子能有燕公子半分通透就好了。”
“嗯?”燕岫習慣性的拿出上位者的姿態,意識到不禮貌後,他又補了一句,“前輩的弟子,應當也與您一樣,是個俠肝義膽的人物?”
“俠肝義膽不敢當,我也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情罷了,都是承蒙江湖朋友看得起。”柯鎮惡歎氣,“我那個徒弟名叫郭靖,也算不得什麼人物。他年紀應該隻比你大一點,是個榆木疙瘩,頭腦愚笨。但好在還有些毅力,彆人學一個時辰,他就學兩個時辰,要是學不會,那就繼續用功苦練,什麼時候懂了什麼時候停下來。如此這般,這些年來倒也學了些東西。
柯鎮惡不覺得這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他們江南七俠和郭靖的關係,還有他們與丘處機十八年前打的那個賭,好多人都知道,稍微打聽打聽就清楚。
“今日我就是與幾位兄弟姐妹約定好了,在煙雨樓中見麵。他們幾個人還沒來,郭靖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隻好乾坐著等他。”
燕岫他們看到柯鎮惡的時候,他隻是坐在桌上,麵前擺了一隻茶壺,裡麵應該是樓裡贈送的茶水,旁的什麼都沒有。
柯鎮惡看起來很窮的樣子。
“這麼說來,我與前輩倒也是有緣分。”燕岫微笑著說,“不然還不一定能見到麵,坐在一張桌子上吃東西。”
柯鎮惡笑了笑,突然耳朵一動,“他們來了。”
他瞎眼的時間門久了,聽力變得非常靈敏。燕岫看到他,歪著頭傾聽的盲態,突然想起了花滿樓。
也不知道花滿樓現在怎麼樣,是不是還在為了他和燕還的事情擔心。
燕岫心裡覺得很對不起花滿樓,他不願細想自己回去之後該怎麼麵對他,能逃避一時是一時,還是先考慮眼前的場麵吧。
燕岫把思緒拉回來,與其他人一起看著樓梯拐角處,過了幾個呼吸才聽到了腳步聲。
這腳步聲很雜,應該不隻是一個人,還有男人女人說話的聲音。
沒一會兒幾個人陸陸續續過來,為首的那個穿著臟兮兮的書生儒袍,樣貌倒是不錯,隻是瞧起來有幾分窮酸。後麵分彆是漁夫打扮的、屠夫模樣的,還有幾個看起來也是市井小販,完全瞧不出來他們是江湖中人。
這群人年紀都不小了,最年輕的是個姑娘,瞧起來在三十往上,但是看著颯爽可愛,很有幾分容貌。
“大哥!”他們留意到柯鎮惡,一起往這邊走來,注意到被眾人環繞的燕岫,表情變得緊張,生怕柯鎮惡是被惡人挾持了。
畢竟有錢人的猙獰模樣,他們都看到過。
柯鎮惡似乎感受到了幾個兄妹的情緒,出聲安撫道:“你們總算是來了。這位燕岫公子是個性情直爽的人,頗有幾分俠氣,承蒙他看得過,請我吃了幾杯酒。”
燕岫淺笑著衝他們點頭,“看來這張桌子是坐不下了。”
江文風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卑……小的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