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油燈燈光照在梁米臉上,卻將他的臉映照成慘白。
不,是他的臉本來就是如此。
李母的話猶在李道玄耳邊回蕩,他也想到了。
大約十年前的一天夜裡。
粱大有家忽然起了大火,本就是茅草頂,等到左右鄰居發現的時候,火已經大的沒法救了。
可能因為是深夜的緣故,粱大有一家三口都沒從這場大火中跑出來。
很離奇的事情,按照常理來說,隻是一間屋子,就算燒到床頭了,也能從窗戶跳出來的。
但他們一家,卻是一個跑出來的事情都沒有。
李道玄記得,梁大有的兒子,的確就是叫做……梁米!
“可我為何現在才想起?之前竟然一直都記不得,而且周丫丫他們也都知道梁米啊!”
心中念頭太多,李道玄卻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猛地拔出腰間的殺豬刀……刺了出去,可是刀都到眼前了,他忽然發現,眼前場景好像有些恍惚。
梁米驚慌失措地朝著後邊退去,絆倒了椅子,“道玄哥你乾什麼?!你瘋了不成?”
殺豬刀,刺了個空。
李道玄晃了晃腦袋,也驚醒過來。
他猛地朝李母的房間門口看去,屋門緊閉,根本不見剛才的人影。
李道玄又看了眼躺在地麵,滿眼惶恐的梁米一眼,二話不說撞開了李母的房門。
屋內,靜悄悄的一片。
睡著了的李母渾渾噩噩的起身,“你怎麼回事……大晚上的不用睡覺啊!”
“不對勁不對勁。”
李道玄拿著殺豬刀,腦袋裡邊也好似充斥著什麼,極為脹痛。
他雙目赤紅,抱著腦袋看了李母一眼,背後的大廳裡邊,梁米還在驚慌失措的往外爬。
李道玄怒吼一聲,直接跑回了房間,重重把門一關,整個人靠在門後,慢慢滑落,坐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他才感覺自己腦海裡邊的那股一突一突的脹痛,才消歇一點。
那股失去的理智,終於慢慢回歸了身子。
他看著手上的殺豬刀,苦笑一聲。
“鬼,誰才是鬼!”
“道玄哥?”
門外又響起了梁米的聲音,可是一想起梁米,李道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他那張慘白的死人臉。
那股失去理智的感覺又來了,太陽穴一突一突的疼。
李道玄緊緊握著手上的殺豬刀,強忍著開門捅上一刀的衝動。
梁米繼續說道:“道玄哥,雖然不知道伱怎麼了,但我……但我還是先走了,我在山神廟等你。”
說完,腳步聲遠去,李道玄心頭的那股衝動也漸漸平複。
他就這麼靠在門後,坐了一宿,直到天明。
李母敲響房門,他才從發愣之中清醒,看了看手上的殺豬刀,隨手彆回身後,又搓了搓臉,好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十八九的小夥子,一晚上不睡,也沒什麼影響,依舊精神。
“昨晚你怎麼了?”李母眼中帶著一絲擔憂。
“沒事……娘,你知道梁米嗎?”
李道玄昨晚冷靜下來仔細回想了一陣,終是發現,梁米,準確的說,是梁家的一家三口,都死在了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中。
“梁米?”
李母重複了一句,“你是說粱大有家的那個娃?他不早死了嗎?你問這做什麼?”
李道玄聞言,終是苦笑一聲,“沒事,早飯好了沒,我吃飯出去一下。”
李道玄覺得,他好像是知道了點什麼。
“好了,就是來叫你吃飯的。”
匆匆吃過早飯,李道玄什麼也沒說,直接就離開了。
他沒急著去山神廟,而是先來到了周家,敲門,喚來了周丫丫。
後者好像還有些沒睡醒,穿著不合身的粗布麻衣,揉著惺忪的雙眼,“李大哥,怎麼了?”
李道玄沒有多說什麼廢話,徑直道:“梁米回來了。”
“梁米?”
原本還清醒著的周丫丫,不斷重複著“梁米”這個名字。
猛然間,她抬起頭,好似終於想起似的。
“梁米他……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那當時和我們一塊玩的那個是誰……”周丫丫後退一步,好似又想到了什麼,“我記得我爹死的前幾天,好像總是在念叨,說什麼不可能不可能的,而且,而且我娘也這麼說!”
周丫丫抬起了頭,急切地說道:“李大哥,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不,我不知道。”
李道玄現在誰都不敢相信了,搖搖頭,道:“我先走了丫丫,你先回去吧。”
說完他扭頭就走,沒有絲毫停留。
背後周丫丫擰著衣角,想跟上……但又不敢。
可沒走多遠,又有一個人叫住了李道玄。
是吳嬸!
自從吳法死後,李道玄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也就剛開始那幾天,後來她們母女倆都是深居簡出,平日裡都是緊鎖大門。
“吳嬸,怎麼了?”
李道玄停下腳步,手很自然地放到腰後的殺豬刀上。
吳嬸也並未走近,遠遠的停下,頗為局促地說道:“道……道玄,我這兩天整理你師父的遺物,發現他好像留了個什麼東西給你。”
“東西?什麼東西?”
“這個。”
吳嬸從袖子裡邊拿出一個用紅布包裹著的東西,紅布都已經有了些許褪色,顯得暗紅。
李道玄本想過去接,可吳嬸卻直接丟了過來,隨後轉頭就跑,這裡離著周家不遠,她不敢在這久待。
東西被丟在了地麵,李道玄上前撿起。
紅布包裹的很嚴實,李道玄拆了很久才打開,裡頭是一麵約莫巴掌大小的……銅鏡?!
磨損的很嚴重了,背麵隻能依稀看清,刻的是鴛鴦戲水圖。
李道玄翻轉過來,隻一眼,他就有些被嚇到了,身形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他看不到的場景是,他後退的那一步,身形竟直接在原地消失,可隨後好像又被什麼吸力吸引,把他硬生生地拖了回來。
這些他都不知道,他隻知道,鏡子中……沒有他自己。
銅鏡裡麵空空蕩蕩。
李道玄也不知為何,隻是連忙將這銅鏡收好,放在腰間,可隻是剛剛放進去,他就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將銅鏡取了出來,對著自己一看。
結果發現……銅鏡變成了一塊石頭,一塊破碎的石頭,上邊還有著鮮血滲出,他被嚇了一跳,手一鬆。
銅鏡落地,四分五裂。
那已經不是銅鏡了,而是一塊石頭模樣的鏡子,被摔了個稀碎。
為什麼……會這樣?
李道玄不知道,也想不明白,他隻是發現了一點,那就是新回來的梁米,絕對不對勁!
也不知道喊誰,原先還有個殺豬匠師父可以喊來幫忙。
可他又稀裡糊塗的死掉了,李道玄隻能自己去,但好在,還有一把殺豬刀。
許是經常殺豬的緣故,殺豬刀握的很是趁手。
兩盞茶的時間過後,李道玄從村子裡邊來到了這位於村尾的山神廟附近。
還沒上前,他就發現,這山神廟門口已經堆著許多雜物。
稍微看了幾眼,李道玄就看出來了,這些都是山神廟裡邊的東西。
所以說……梁米在整理這個山神廟?
還沒等動身,一個穿著青衫的少年郎便是費勁地抱著一塊倒塌的磚頭走了出來,累的滿頭大汗。
隻是剛走到門口,就將這磚頭放下了,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也看見了李道玄。
他用力地招了招手,“道玄哥!”
看著他那副喜悅的模樣,原本剛剛抬腿的李道玄又停下了。
他的心情很複雜,他不知道該怎麼麵對梁米,萬一他真的是鬼……萬一他又不是鬼。
可梁米已經跑了過來,臉上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朝氣。
“道玄哥,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我正在收拾這山神廟,以後我就住這了。”梁米笑嘻嘻地說道。
“怎麼,你不出去了?”
李道玄也被他這自然的話語轉移了注意力。
“不出去了,以後就在咱村裡吧。”
“你那個先生呢?”
“死了。”梁米說的很是淡然,很是不以為意。
李道玄原本客套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旋即緩緩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