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梁王,也是藩(1 / 2)

“率兵東進,出了函穀,大將軍務必要謹慎!”

“出函穀、渡大河、過洛陽,趕赴滎陽敖倉這一路上,很可能會有吳楚奸賊的兵馬侵擾,甚至是埋伏!”

“大將軍當步步為營,徐徐進之!”

待殿內百官貴戚退去,天子啟便帶著周亞夫、竇嬰、晁錯三人回到了後殿。

剛坐下身,天子啟開口第一句話,便惹得周亞夫、竇嬰二人麵色一緊!

便是跟在最後的晁錯,聽聞天子啟說‘函穀關外可能有賊軍設伏’,都免不得一陣麵色變幻。

作為天下第一雄關,享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美譽的函穀關,除了關隘本身設在山澗入口處,至多隻能容納幾十人並排行走之外,還有一個使進攻方望而興歎的重點。

――關口外不過三五十步,便是大河,作為函穀關的‘護城河’!

自東而來,渡過大河,抬頭便是函穀關!

三五十步的距離,彆說是弓弩,便是徒手扔出的矛、戈乃至石塊,都已然是在射程範圍之內。

反過來,關中的軍隊東出函穀,再渡過大河,沿經洛陽所在的河東郡,抵達河東郡和梁國的交界處,才能抵達滎陽敖倉。

換而言之:從函穀關到洛陽武庫、滎陽敖倉這一路,都還在梁都睢陽以西……

“吳楚賊軍的兵鋒,難道已經過了梁都睢陽?”

到底是軍人出身,還是周亞夫更快反應了過來,從天子啟這番交代中,迅速提煉出了重點。

竇嬰引兵出關,居然有可能會在睢陽以西受到侵擾,甚至是埋伏!

這是不是說明吳楚叛軍的控製範圍,已經越過了梁都睢陽,擴散到了滎陽敖倉,甚至是洛陽一代?

這個問題,很關鍵。

尤其是對周亞夫而言,這個問題,幾乎決定著周亞夫接下來的整個平叛思路。

想到這裡,周亞夫下意識側過頭,看了眼竇嬰和晁錯――主要是晁錯。

考慮到晁錯再怎麼說,也終歸是當朝九卿之首的內史,又是《削藩策》的推動者、這場吳楚之亂的始作俑者,便也沒再多想,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臣之前,已經大致給陛下說過:此番出征平亂,臣並不打算和吳楚賊軍正麵對戰,而是要靜待時機,以圖斷其糧道。”

“――這個計劃,是以吳楚賊軍無法從其他地方獲得糧草,隻能從楚地甚至吳地運輸軍糧,一旦糧道斷絕,便會瞬間潰散為前提的。”

“如果賊軍兵鋒已過睢陽,甚至已經威脅到滎陽敖倉,可能從敖倉獲得糧草的話,那臣,恐怕不得不改換思路,以求速戰了……”

聽聞天子啟方才那番話,周亞夫的反應,其實比‘可能被設伏’的大將軍竇嬰還要激烈。

至於原因,正如周亞夫方才所言:此戰,周亞夫並不打算和劉濞的叛軍主力硬碰硬。

不單是不想,也是不能。

――此番平叛,朝堂目前為止征召的大軍數量,是四十萬左右。

這已經隱隱超出了關中的合理動員潛力,已經可能輕微影響到明年的春耕了。

再征,恐怕就要嚴重影響來年的春耕,甚至直接就會讓關中在明年,從對外輸出糧食的‘天下糧倉’,轉變為需要從巴蜀、漢中,乃至關東輸入糧食的糧食緊缺地。

而朝堂目前征召的四十萬大軍,單是肩負駐守滎陽敖倉、為梁王後援之使命的大將軍竇嬰,就要帶走二十萬!

剩下的二十萬,周亞夫也還得和酈寄、欒布、公子劉非三人對半分;

周亞夫領兵十萬,支援睢陽主戰場;

酈寄、欒布、公子非率兵十萬,去趙地處理趙王劉遂,確保邊牆安穩,順便看看能不能在齊地摻和一腳。

就十萬兵力,和睢陽城的十萬守軍互為犄角,對抗劉濞的四十來萬叛軍主力,已經是有些兵行險著了。

再去正麵碰撞,實乃不智。

而斷敵糧道,以亂其軍心,再謹慎應對叛軍可能的‘孤注一擲’,靜待其自然潰散的思路,是周亞夫老早就和天子啟交過底的主體方略。

在這個前提下,如果滎陽敖倉出了問題,讓叛軍可以就食敖倉,不再需要後方運送糧草,那周亞夫的籌謀就要儘數推倒重來。

天子啟顯然也明白這一點,見周亞夫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便深吸一口氣,強擠出一抹生硬的笑容,對周亞夫含笑一搖頭。

“尚不至如此地步。”

“滎陽敖倉,尚有河東郡兵五萬把守,縱是有一路十萬人的叛軍攻打,也總還要幾個月才可能攻得下來。”

“――朕也已經詔令敖倉令:若事不可為,可儘焚敖倉之糧,絕不可讓吳楚叛賊,自敖倉得粒米、顆粟!”

“太尉不用擔心自己的謀劃,會因為敖倉出問題而被打亂。”

聽聞此言,周亞夫這才稍安下心來,卻也莫名有些疑惑了起來。

敖倉作為天下之重,有河東郡兵五萬駐守,又有竇嬰即將率領二十萬大軍前去駐紮,自然是固若金湯。

既然天子啟方才交代竇嬰:出了函穀要小心謹慎,步步為營,那也從側麵說明守備敖倉的五萬兵力,足以抵擋叛軍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那麼,問題來了。

連敖倉的五萬河東郡兵,天子啟都說‘能備賊一兩個月’,那竇嬰率領的二十萬關中軍隊,天子啟又為何要交代竇嬰:要步步為營,小心埋伏呢?

連敖倉那五萬守軍――尤其還是郡兵都打不下來的叛軍,如何能對竇嬰的二十萬大軍造成威脅?

不等周亞夫想明白這一點,天子啟便繼續對大將軍竇嬰做起了交代。

“――此戰,朕對大將軍有幾點托付。”

“其一:紮死在滎陽-敖倉一線,將所有試圖繞過睢陽,涉足河東的叛軍,都悉數攔在河東郡外!”

“絕不可讓叛軍威脅到滎陽敖倉、洛陽武庫――尤其不可讓叛軍,將哪怕一兵一卒,送到函穀關下!”

天子啟鄭重一語,竇嬰隻陡然直起身,再沉沉一拱手。

滎陽敖倉、洛陽武庫,都是可以極大提振叛軍士氣,又能給叛軍帶來極大現實利益的重鎮;

至於函穀關,更是關中的東門戶。

叛軍出現在函穀關外,哪怕隻是三五人,甚至哪怕隻是一人,都足以說明函穀關以東的整個關東,都已經脫離了長安朝堂的掌控。

這意味著什麼,竇嬰顯然很清楚。

“其二:在必要時,分兵至多五萬,自西城門入睢陽,支援梁王。”

“――眼下,睢陽麵對的,是吳楚叛軍四十萬主力,已然是以寡敵眾,隻勉強據城而守。”

“萬一有淮南係、齊係的兵馬加入戰場――哪怕隻是一國,也將使睢陽麵臨的壓力陡然增大。”

“但要記住:至多五萬!”

“分兵五萬支援睢陽之後,大將軍務必緊緊攥住剩餘的十萬兵力――這十萬兵馬,不可有哪怕一兵一卒,從滎陽-敖倉一線挪開!”

“便是朕頒詔強令,大將軍,也絕不可遵從!”

滿是鄭重,甚至隱隱帶著些猙獰的語氣,隻惹得竇嬰一陣心驚肉跳。

麵色陰晴不定許久,終還是默然拱手,卻根本不敢道出那一句:臣,謹遵陛下詔諭……

“其三。”

“萬一――朕是說萬一;”

“萬一睢陽城破,大將軍所在的滎陽,便將成為我漢家最後的命脈。”

“屆時,無論是采取怎樣的措施,大將軍,都務必要堅守滎陽,靜候朝堂的援軍。”

“――真到了那一步,朕也會像劉濞那樣,儘發關中可戰之卒,以星夜馳援。”

“但在援軍抵達之前,大將軍,務必要將滎陽守住……”

說到最後,天子啟已是極儘莊嚴的從榻上起身,對竇嬰躬身拱手,儼然是以江山社稷的安危,托付於竇嬰之手。

見天子啟這般作態,竇嬰自也是趕忙上前,阻止了天子啟‘拱手躬身’的動作;

片刻之後,又神情嚴峻的緩緩跪下身,望向天子啟的目光中,更是滿帶著決絕。

“陛下勿憂。”

“若當真有睢陽城破,吳楚賊軍兵指滎陽的那一天,臣即便是用拳打、用腳踢,甚至是用牙咬、用頭撞!”

“但有一息尚存,便絕不會讓滎陽城頭,立起吳楚賊軍的大纛!”

竇嬰莊嚴宣誓,天子啟卻是深深凝望向竇嬰目光深處,良久,才沉沉點下頭。

片刻之後,又故作淡然的咧嘴一笑。

“這些,都隻是最糟糕的結果,大將軍也不必太有壓力。”

“如果情況真的糟糕到了如此地步,朕也不至於非要等到那時,再窮兵黷武,儘發關中男丁。”

“――依朕之見,大將軍在滎陽,大抵是不會遇到大股叛軍的。”

“隻是保險起見,才對大將軍提前做下托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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