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齊王劉將閭,承的是齊悼惠王的宗祠,更不得不慎。”
???
“在朕看來,齊王劉將閭無論是想做忠臣,還是想要坐收漁翁之利,至少齊國的兵馬,並不曾有過謀亂的舉動。”
“兵馬沒有異動,那也就是齊王沒有不軌的舉動,頂多也隻能算是有過不軌的心思。”
“――這樣的心思,不止齊王劉將閭:遍觀關東宗親諸侯,未必就有幾個人,敢說自己從來沒有過。”
“隻是想想而已,又沒做出來……”
“太宗孝文皇帝除誹謗令,以明我漢家,絕不會因言治罪。”
“因言治罪尚不可取,又怎麼能因為一個人的想法、心思,而作為一個人的罪證呢?”
說著,天子啟便輕歎一口氣,又微微一頷首。
“齊王雖有反心,卻並沒有反舉。”
“――人死債消,是民間由來已久的風俗。”
“我漢家自太宗孝文皇帝始,也同樣有將相不辱,許公卿二千石自留體麵的慣例。”
???
“齊王既已自留體麵,便到此為止吧。”
“――齊王即薨,自以諸侯王禮,葬入王陵便是。”
“待蓋棺定論之後,諸朝公當請太後頒詔,以齊王太子繼齊國宗廟,繼悼惠王香火。”
“也不需要讓齊地百姓,知道齊王劉將閭究竟因何而死,隻當是正常的先王死、太子繼即可……”
乍一聽天子啟這番話,殿內朝臣百官隻滿是訝異的抬起頭,望向禦榻方向的目光,更無不帶著不可置信之色。
――您哪位?
――俺們漢家的陛下呢?
――您給藏哪兒去了???
不能怪百官如此大驚小怪,實在是天子啟這番話,和先前那封通篇寫著‘趕儘殺絕’四個字的詔書,形成了過於鮮明的對比。
個把月前,朝堂內外請求隻誅首惡,儘赦屬從,天子啟殺氣騰騰來了一句:深入多殺為要!
朝野內外人心惶惶,好不容易接受了這個既定事實,今天又擺出一副存亡續斷,保留齊悼惠王一脈宗祠的老好人架勢?
合著好賴話,都讓你天子啟說了???
但很快,這些人精們便先後反應了過來,明白了天子啟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
――天子啟壓根兒沒變!
對於這場吳楚之亂的參與者,天子啟,仍舊是持‘深入多殺為要’的強硬態度!
隻是眼下,再怎麼深入、再怎麼多殺,該死的人,也都已經死的差不多了。
這種時候,就算天子啟擺出一個‘不忍關東血流漂櫓’的仁君之態,也頂多就是赦免那堆積如山的賊子屍首。
說白了:天子啟已經達成自己的目的,讓參與這場叛亂的賊子,享受到了長安朝堂‘深入多殺為要’的深切關懷。
如今,該死的人都死了,還沒死的人也不好再殺了,天子啟這才擺出一副仁君的架勢,來立一波人設。
隻能說:有天子啟這樣的皇帝,而且是前半頁連續出,後半頁隔三差五也能出一位――活該劉漢社稷,能被後人冠以‘獨漢以強亡’的美譽……
“齊國如此,濟北、城陽,自更當懷柔。”
“――濟北和齊王一樣,終歸沒有具體的反舉;”
“城陽更是齊係七王中,唯一一個從始至終都忠於宗廟、社稷,始終不願從賊的忠臣。”
“如果僅僅隻是因為兵敗,便要治罪於這難得的忠臣,那日後再發生類似的事,又怎會有人敢做忠臣呢?”
“這是朕很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
“濟北王有過,但無大罪,不可再王齊地。”
“朝議結束之後,朝堂有司商議一下,再去奏請太後,以移封濟北。”
“至於城陽王,既然是忠於宗廟、社稷的忠良,便也移封到更大、更好的諸侯國吧。”
“如此,齊係七王,舉兵反叛的四王咎由自取,濟北、城陽移封――縱是嫡脈:齊國得保宗社,也不用再擔心日後,齊地會再次出現‘悼惠諸子合兵謀亂’的問題。”
天子啟下了定論,公卿百官自然是躬身領命,初步通過了這場吳楚之亂中,長安朝堂對齊係七王的具體定性。
原本想要做一個全麵彙報,才剛說起齊係,就被天子啟開口打斷;
再加上身體狀況確實有些堪憂,申屠嘉索性便也就此打住,把舞台留給了明顯有了決斷的天子啟。
見申屠嘉這般架勢,天子啟也不矯情,隻象征性的問了幾句‘淮南係,有誰想說說嗎?’,便當仁不讓的搶過了‘話筒’。
有齊係――尤其是齊王劉將閭、濟北王劉誌二人打底,對於淮南係三王的定論,自然也就沒有了懸念。
――淮南王劉安、廬江王劉賜,皆沒有具體的反叛舉動,不納入‘叛王’之列。
淮南王劉安,仍王淮南,令朝堂有司重點商籌,從速為淮南王劉安配齊王太傅、王相、中尉,以授忠君之道。
不出意外的話,未來的五到十年之內,淮南王劉安,便都要在長安派來的王太傅、王相,為自己準備的愛國思想教育課中度過了。
廬江王劉賜,雖然同樣不被納入‘叛王’之列,卻也被天子啟直接移封為衡陽王:戴罪立功,收拾好因去年秋天雨刨,而至今飽受糧荒之苦的衡山國。
至於衡山王劉勃,作為淮南係三王唯一的忠臣,天子啟自然是不吝讚美之詞。
最終,同樣是在不經過東宮竇太後的允許,便‘代俎越庖’,直接下令:移封衡山王劉勃,為濟北王!
相較於衡山國,位於齊地的濟北國,無論是國土麵積、人口戶數,又或是田畝質量、地理位置,都絕對是高了不止三兩個檔次。
毋庸置疑:作為忠臣的劉勃,得到了自己應得的褒獎。
齊係、淮南係,是小而多的繁雜;
而剩下的吳、楚、趙,卻是大而重的要點。
針對這三家,朝堂爭執了許久,才終於由天子啟強勢拍板。
――楚國,保留宗祠!
但原有的三郡,要按照吳楚之亂爆發前,長安朝堂早就頒下的削藩詔書,削奪其東海郡。
剩下的兩郡仍為‘楚國’,從楚元王劉交的其他兒子,也就是死去的叛王:楚王劉戊的叔叔們當中,選擇一位長者繼之,以保留楚元王一脈的香火。
吳國同理:按照叛亂爆發前定下的章程,削去豫章、會稽二郡!
僅剩的一個廣陵郡,卻不是由劉濞這一脈的人繼承。
――削吳國豫章、會稽二郡,以為郡縣!
改廣陵郡為江都國,待封一位宗親諸侯。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江都王的位置,會留給當今天子啟的諸位公子,而且大概率是一個年紀大些的公子。
至於趙國,由於才剛被酈寄、欒布,以及公子劉非合力,引大河之水淹城而破,趙地之民對此怨聲載道,甚至都有些民怨沸騰。
所以對於趙國,天子啟隻給出一個‘除趙國宗祠’的結論,便沒再往下細說。
――引大河而水淹邯鄲,讓趙國民眾對長安朝堂,生出了不小的反抗情緒。
最好的選擇,是將趙國冷處理,等風聲過去,再討論該肢解趙國,還是直接派一個公子去王趙地。
齊係、淮南係,以及吳、楚、趙三國都有了定論,也就是針對叛賊的定性已經結束,接下來,自然就該是論功行賞。
隻是在那之前,丞相申屠嘉的意外‘亂入’,卻中斷了朝議進程。
不出所有人預料:申屠嘉,請乞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