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怎會如此輕易,便允了梁王叔所請?”
話問出口,劉榮便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麼。
隻片刻之後,劉德苦笑著道出一番話,也算是驗證了劉榮的猜測。
“說是近幾日,皇祖母,絕食了……”
此言一出,殿室內便徹底沉寂下來,就連拿到溫蜜水的老三劉淤,也不由自主的將碗從嘴邊放下,生怕發出響動。
太祖高皇帝規定國喪期間,諸侯王不得朝覲長安,自然是為了確保政權交接的安穩。
但如今漢家最大,甚至可以說是比天還大的規矩,卻是個‘孝’字。
就連皇帝的諡號,前麵都要加一個‘孝’字,如‘孝惠皇帝’劉盈,以及剛駕崩不久的‘孝文皇帝’劉恒,便可見一斑。
按照製度,天子啟當然不應該允準梁王的請求——哪怕駕崩的先孝文皇帝,也同樣是梁王的父親。
但當母親竇太後以絕食相逼,即便是在儲位上坐了足足二十多年,更太子監國多年、早已羽翼豐滿的天子啟,也隻能乖乖低頭。
甚至即便是低了頭,天子啟也依舊難逃‘忤逆母親,迫使母親絕食’的罵名。
“老爺子也不容易啊~”
“這才剛即位,屁股底下的皇位都還沒坐熱,就被皇祖母狠狠擺了一道。”
終還是劉榮看似隨意的一語,打破了殿內的沉寂。
絕食?
或許吧;
或許竇太後真的象征性少吃了幾口飯,以宣示自己對皇帝兒子的不滿。
但才剛見過祖母竇太後,劉榮很確定自己並未從祖母身上,看出餓了好幾天、即將活活餓死的萎靡之色。
——至少當著劉榮的麵指桑罵槐,訓斥女兒劉嫖的時候,竇太後還中氣十足。
皺眉思慮片刻,又抬起手,將擰在一起的眉頭揉開些,劉榮才滿是疲憊道:“梁王叔請朝長安,本是人之常情。”
“——無論父皇允不允,梁王叔這個‘急於奔父喪’的姿態,都是必須要做,也是一定會做的。”
“按理來說,梁王叔苦苦哀求,父皇忍痛不允——這才符合常態。”
“偏偏皇祖母又橫插一腳,假戲做了真,梁王叔還真要朝長安了……”
多年來鍛煉出的敏銳嗅覺,以及穿越者的先見之明,讓劉榮隱約察覺到一股異常。
又不好和兩個弟弟說的太明白,索性直接做下安排。
“梁王叔素來喜好文賦,身邊不知養了多少文人墨客。”
“等梁王叔來了長安,就辛苦老二多走動走動,借著交流文賦的幌子,探探梁王叔的口風。”
“——尤其是王叔身邊的人,一定要多留意。”
“我總覺得梁王叔身邊,似有奸人蠱惑;”
“梁王叔此朝長安,來者不善……”
得到指令,劉德當即拱手領命,暗下思慮起劉榮話中深意。
一旁的劉淤年紀小些,顯然沒往深處想,隻眼巴巴等著自家大哥給自己也安排任務。
“王叔身邊有一謀士,曰:韓安國,當已官拜中大夫。”
“試試看能不能在此人身邊安插個眼線,或許能探出些什麼。”
同樣得到任務,老三劉淤喜不自勝,剛要拍胸脯應下,卻又悄然皺起了眉頭,似乎是在苦惱於任務細節。
對於兩個弟弟的內心活動,劉榮自是了然於胸,卻也沒多管;
交代二弟早做準備,又順帶提了一嘴老三糟糕的身體狀況,讓老二多照看著些,便從搖椅上起身,負手朝殿外走去。
——殿門外,一寺人含笑而立,遠遠對劉榮拱了拱手。
於是,劉榮隻得拖著疲憊的身體,跟隨著寺人的步伐,朝著未央宮最高的那處殿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