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對漢家的情,總比晁錯這後輩要深、對宗廟社稷的重視,總比晁錯這後生要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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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錯此人,確實有真才實學;單論學問,也當的上一聲:國士。”
“但臣也同樣不會忘記當年,僅僅是個文吏的晁錯,不惜花費九個月時間學了雅語……”
“幾乎是晁錯這邊剛學會,濟南伏生那邊便獻《尚書》,而放眼整個朝堂內外,居然隻有晁錯一人能聽懂伏生說的周雅語;
於是,先帝便隻得派晁錯前往受授,待其歸來,又官拜《尚書》博士。”
“——明明是法家出身,卻如此不擇手段,不惜借儒皮以飾法骨,方得以躋身太子宮,來到了陛下的身邊。”
“陛下覺得,晁錯看重的是什麼?”
“漢家?”
“還是陛下?”
聽聞申屠嘉此言,天子啟麵色微動,嘴上卻仍隱晦道:“內史晁錯,曾是朕的學師……”
連劉榮聽了天子啟這話,都莫名覺得有些搞笑,自更彆提碩果僅存的開國元勳、曆經六朝的老丞相申屠嘉了。
隻嘿然一笑,又頗有些自嘲的搖搖頭。
過了好一會兒,申屠嘉才再深吸一口氣,毫無征兆的將話題轉移開來。
“自秦亡而漢興,申不害、商鞅的徒子徒孫,便都背上了助紂為虐、助秦殘民的罵名。”
“而自太祖高皇帝興漢至今,晁錯,是第一個得以躋身朝堂,得居高位的法家重臣。”
“無論晁錯是否願意,現當下,全天下法家士子,都將晁錯看做了法家複興的希望。”
“而在老臣看來,與其說晁錯是漢家臣,倒不如說,晁錯是法家士。”
“——晁錯,是在用我漢家的宗廟社稷為賭注,為法家博一個光明的未來。”
“事成,法家便可自此複興,晁錯可為申不害、商鞅之後,法家又一‘聖賢’;”
“若不成,也不過是死一個晁錯,法家仍舊可以換個張錯、李錯,在新君劉濞麵前另辟蹊徑,再圖複興……”
說到最後,申屠嘉麵上笑意,便儘為一陣唏噓感歎所取代。
“陛下啊……”
“晁錯,首先是法家的士子,其次是我漢家的臣子,最後,才是陛下的老師啊……”
“晁錯看重的,首先是複興法家的重任,其次是我漢家的宗廟、社稷,最後,才是陛下的知遇之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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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亡漢興,法家棄嬴氏而事劉;”
“今若劉濞事成,漢家甚至都不會顛覆,而僅僅隻是換個劉氏宗親,坐上陛下此刻坐著的這張禦榻而已。”
“法家拿區區一個晁錯,僅僅隻是冒著‘晁錯身死,法家再度蟄伏’的風險,便要圖謀學派的興盛。”
“可是陛下、漢家,是冒著社稷顛覆、江山變色的風險啊……”
到這時,天子啟已經徹底默不作聲,顯然是被申屠嘉這番話語戳中內心,陷入一陣忘我的沉思之中。
而在殿側,申屠嘉也終於站起身,顫巍巍對天子啟長身一拜。
“臣,可以支持陛下推行《削藩策》。”
“但希望陛下在推行《削藩策》之前,可以做好最壞的打算。”
“以最壞的打算為前提,儘量做好充足的應對準備,才能確保陛下和老臣,將來不至於以發覆麵,無顏麵對太宗孝文皇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