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少府令岑邁也在一旁,更是要對這秦老匠持子侄禮,奉之若親長。
至於其餘的人,雖然沒有秦老匠這樣的大拿,卻也無一例外的和秦老匠有關——不是學徒、弟子,便直接就是秦老匠視為衣缽傳人的子侄。
算下來,小院者足足二十個匠人,竟有十四人姓秦!
“小子鬥膽,此番勞駕秦公,還請秦公莫怪……”
隻大致掃了一眼院內眾人,劉榮便鄭重其事的整了整衣冠,方上前對秦老匠拱手一拜。
劉榮這般作態,那秦老匠也沒拿喬,在那黝黑的臉上,強擠出一抹刻意的笑容。
“公子,言重了。”
“我輩匠人,都領著丞相府發放的俸祿,將名諱記錄於少府的《匠吏冊》,雖非官身,卻也恬不知恥的自詡為漢臣。”
“陛下有令,我輩自不敢推阻,自當以微末之才,為公子效犬馬之勞。”
“隻不知此番,公子欲使我等……”
在如今漢家,匠人的地位,實際上並不很高。
正所謂:士、農、工、商,謂之曰:民。
作為社會地位低於農民,隻略高於‘商賈賤戶’的工匠,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隻是勉強餓不死的社會處境。
但匠人和匠人,也是有區彆的。
尤其是民間鄉野的匠人,和錄名於少府的‘吏匠’之間的差距,更可謂天差地彆。
便說這秦老匠,區區匠人出身,便是有半個官身,也不過八百石的級彆;
但到了劉榮麵前,也能這般直截了當的問:皇長子找我們來,到底是為個啥?
而對此,堂堂皇長子劉榮,卻也隻得當即賠笑:“叨擾秦公,又耽誤了諸公的正事,是我這後生晚輩的不是。”
“隻如今,朝堂正值多事之秋,往後數歲,關東或有劇變。”
“思慮再三,小子這才鬥膽請求父皇,調諸公助我做一些器具……”
對於秦老匠,劉榮的姿態擺的極低。
不單是因為有求於人,更是因為這秦老匠,本就當得起劉榮這般禮待。
聽聞劉榮此言,秦老匠麵上冷意稍緩,隻默然點下頭。
對於朝堂上的事,秦老匠知道的不多,也不感興趣。
但聽劉榮話裡的意思,顯然也不是閒著沒事兒乾,找自己來胡作非為,蹉跎時光。
至於劉榮口中的‘為關東劇變做準備,請諸公做一些器具’,則是被秦老匠下意識過濾掉了。
——劉榮年不過十五六,又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其出宮行走的次數,怕是還沒自己入宮陛見的次數多!
就這麼個嬌生慣養的公子,還能做出什麼有用的器具?
秦老匠不敢奢望其他,隻求劉榮彆太磨嘰;
抓緊把劉榮異想天開的玩具做好,自己也好回到崗位,繼續忙正事。
念及此,秦老匠終是抬起頭,再道:“我輩匠人,大都是胸無點墨、目不識丁的糙漢子。”
“公子有什麼想法,大可直言不諱。”
卻見劉榮聞言,當即含笑將手探入衣袖,而後在秦老匠目光注視下,接連取出七八張絹布,而後含笑遞上前。
伸手接過劉榮遞上前的絹布的同時,秦老匠暗下也不由腹誹起來:這些個紈絝子弟,一點都不知道節儉,居然拿布作畫……
“嗯?”
腹誹之語未罷,秦老匠的目光便落在絹布之上,那密密麻麻的線條,以及隨處可見的文字標識之上。
就看了一眼,秦老匠的目光,便再也沒能從絹布上移開,更顧不得吐槽劉榮暴殄天物,拿布料作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