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孫兒不以為然。”
“——如果沒有足夠的力量,縱然王太子在長安被扒皮抽骨,劉濞,何敢?”
“若是如今日這般國富民強,兵多將廣,縱然太祖高皇帝、呂太後臨朝,劉濞,又何懼?”
···
“往日,父皇曾教導兒臣:為人君者,不必考慮某人想不想反、敢不敢反,隻需要看這個人,有沒有謀反作亂的力量。”
“而在孫兒看來,吳王劉濞之所以會反,絕非是因為王太子身死長安,而是因為有了足夠謀反的力量,便不甘心做個諸侯藩王罷了。”
“胸懷利器,殺心自起——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說完這段話,劉榮沒急著往下說,而是止住了話頭,給禦榻上這對全天下最尊貴的母子二人——主要是祖母竇太後一點時間,消化自己這段話。
過了足有數十息,見祖母麵上終不再是沉思之色,劉榮才帶著自嘲的笑容,將雙手稍舉於身側。
“孫兒,年十六。”
“父皇要削藩,劉濞要造反,孫兒既不能為君父出謀劃策、籌謀布局,也不能身著甲兵,率軍討賊。”
“隻是想到吳王劉濞的反叛之心,是吳地的銅山銅礦,以及熔銅所鑄的錢所致,孫兒便想當然的以為:如果能給父皇賺點軍費,那父皇日後應對起吳王賊子,也當能少些頭疼的事……”
“至少不用擔心軍費不足,以致糧餉不得其時,乃至軍心渙散?”
說到最後,劉榮總是慘然一笑,搖頭歎息的再度跪下身。
卻並沒有拱起手,而是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婦人般,戚戚然將頭一聳拉。
“孫兒知道,皇祖母不喜孫兒。”
“尤其是自母親拒了館陶姑母的姻親之後,孫兒,就更難討皇祖母的歡心了。”
“但孫兒再怎麼說,也終歸是皇長子,是父皇的子嗣啊?”
“是要以身作則,給弟弟們做榜樣的啊?”
“難道孫兒,當真錯了嗎……”
丟著這麼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劉榮便似是遭受了什麼人生打擊般,愣愣癱坐在地;
隻是淚珠自眼眶滴滴滑落,啪嗒啪嗒直掉……
“行了!”
“好歹是條丈夫,當著親長的麵甩什麼臟水?!”
“下去!!!”
似是惱怒,又像是生怕母親眼睛不好、看不見劉榮正在落淚般,如是一聲輕斥,天子啟便擺擺手,示意一旁的宮人將劉榮帶下去。
而在天子啟餘光所及:端坐於禦榻之上的竇太後,此刻也有些木然的呆坐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母後?”
溫和一聲輕呼,卻並未讓竇太後從呆愕狀態中回過神。
隻又呆坐許久,才神情呆滯的起身,緩步朝著後殿而去。
“皇帝,也回去吧。”
“和親的事,皇帝看著辦便是。”
“召阿武入朝的事,皇帝,也自己拿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