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趙國明明不與草原接壤,卻能成為邊牆安穩決定性因素的原因。
——漢家的趙王,天然具備對戍邊三王:燕、代、趙的戰時指揮權。
在匈奴人來犯時,這個特權,保證了戍邊三王可以迅速做出應對,而不是先把消息送到長安,然後苦苦等待朝堂的指令。
但若是趙王居心叵測,那這個特權,便將是這人世間最猛烈不過的催命符。
後世人常說:漢家的趙王有毒,趙地風水不好;
趙王封一個死一個,封兩個死一雙。
但想想也能知道:如果真有這麼玄乎,老劉家的宗親皇子們,也就不會前仆後繼,甚至無所不用其極的,爭著搶著要封去趙國了。
——趙國的歌舞姬、溫柔鄉,以及適宜的氣候、國力,確實是吸引諸劉宗親前仆後繼,對趙王之位垂涎三尺的原因。
而漢家的趙王‘多不得善終’,則是因為戰時自主調用戍邊三王的權力,實在很難讓長安城的漢天子,對這個遠在關外的遠房親戚放心。
手握重權,就意味著立場一定要堅定,一定要和長安——尤其是和天子一條心!
一旦產生些許立場動搖,那當即萬劫不複,也就是可以遇見的事了。
“趙王存有異心,則燕、代必亂。”
“齊係、淮南係各有一家沒反——與其說這是國有忠臣,倒不如說是齊係、淮南係,知道不能冒亡國滅種的風險,這才各自留了一家藩王作為火種。”
“至於南方的長沙國——四世長沙王吳著於去年薨故,無有後嗣,依律除國。”
“換而言之:我漢家的十七家宗親諸侯,朕能指望得上的,便隻剩梁王一人……”
天子啟似是平淡的語調,卻是引得周仁深吸了一口氣,那常年不見表情變化的麵龐之上,也已是寫滿了凝重之色。
卻見天子啟冷不丁嘿笑一聲:“卿知道現在,朕在想什麼嗎?”
譏誚一問,待周仁茫然搖搖頭,便見天子啟稍昂起頭,遙望向與未央宮隔章台街相望的長樂宮。
“朕在想:我漢家的梁國,當真能以一己之力,對抗吳楚十一家叛王的聯軍嗎?”
“如果不能,那我漢家,豈不就要顛覆沉淪?”
“若能,那梁國,又如何不是我漢家——我長安朝堂又一心腹大患呢……”
···
“——吳王劉濞縱然兵多將廣,國富民強,尚且要糾集十一家諸侯,甚至還要叫上塞外的匈奴人,才敢跟我長安朝堂叫板。”
“可若是梁國僅憑一己之力,便能抵禦吳王劉濞的聯軍,那朕,又該如何解決梁國的問題呢……”
一番極儘譏諷,又滿帶著自嘲的話語,隻引得周仁本能的低下頭去,根本不敢在這個話題上多做表達。
——梁國的強大,是長安朝堂一手造成的。
是長安朝堂在先帝,以及當今天子啟的授意上,一點一點支撐著梁國,強大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如何處理梁國,關鍵不在難度。
而在於:除了天子啟之外,任何人,都不敢生出這個心思……
“丞相得知這些事了嗎?”
“對此,丞相是什麼看法?”
正低頭俯身,忙著感慨腳下的地板真是太地板了的時候,天子啟淡漠的話語聲再度傳入耳中。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直到天子啟將話題從‘如何處理梁國’一事上轉移開來,郎中令周仁,才總算是暗下長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