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變人的時候伯醫生在場,小貓毛絨絨的尾巴下意識地圈住爪子,回想伯醫生的教導。
首先,是有強烈地想變成人的欲望。
小貓聽著外麵嘈雜的腳步。
它可太有了!
然後……
小貓左右踩踩,下一秒隔間裡刹那閃過瑩潤的光。他左右抓握,爪墊的柔軟觸感已經消失不見,視野內毛絨絨的爪子轉變成了細長的手指。小貓體型不大,變成人之後身量也沒有很高。是伯醫生太高了。
他推開隔間的門,在洗手池前站定。鏡子裡映照出一個白衣白褲的少年。他扯正衣領,撫平衣服上微不可見的褶皺。
這身衣服由他一身皮毛所化,身上沒打理好,幻化出的衣服上臟汙褶皺就很會明顯。少年依次撫摸頭頂,臉頰,身後,檢查確認。
沒有耳朵,沒有尾巴。
他湊近了瞧,一雙瞪大的鴛鴦眼隔著鏡麵對視,再一眨眼,瞳孔內模糊一瞬,漂亮獨特的琥珀藍鴛鴦眼統一轉為了略顯平庸的琥珀色。
少年揉著自己下眼角,打著哈欠走出廁所。
搜貓的保安不止一人,手裡拿著對講機與他擦肩而過:“一樓沒看到,”保安進了廁所,逐間推開檢查,“廁所也沒有。”
少年就蹲守在走廊,看著保安無功而返的背影,狡黠地眨了眨眼。
直到保安離去後他才邁開步子,他走得歪歪扭扭,後背靠住牆麵,分彆抬起左右腳觀察。
他現在隻剩兩隻腳了。
少年腳尖點地,白鞋與地麵平齊,緩緩貼合,終於用兩隻腳掌直直在地麵站住,再接著緩步邁出,越走越快。
沒什麼難的。
他返回早早相中的桌子,不料桌子的主人回來了,桌麵一塌糊塗,除了保溫杯和書,還堆滿了各種食物。男生撕開三明治的包裝袋,大咧咧扔在小貓剛圈好的地盤上。
鄰桌的黑貓躲在包裡睡得正酣,此時聞到香氣,謹慎地露出一個小鼻尖。
這也足夠能夠引起注意,準備吃飯的男生眼睛馬上亮了,抻長了身子,咪咪叫著給黑貓捏了一小塊麵包。
黑貓嗅了半天,挑挑揀揀,隻笑納了裡麵的生菜葉,吃完便又縮回包裡。
包的主人波瀾不驚地抬抬眼鏡,對比著書上資料在電腦上又敲下一行。
少年不再看,就當沒聞到,他捏住鼻子,轉身上樓。
二樓沒有落地窗,窗邊的位置也屈指可數,好在大多人類並不喜歡沐浴在陽光下,少年就近一趴,閉了眼。
身上暖洋洋,他神思恍惚,似乎在夢中又聞到了最喜歡的罐頭的味道,有人正為它打開那個圓形的鐵質容器。
噠。
開罐的聲音就在耳邊。
不,更像是背包上裝飾用的鐵鏈磕在桌子上的聲音。
“請問這裡有人嗎?”
少年豎起耳朵,猛得抬起頭。
這聲音他認識。
冤家路窄!
張仰青湊近了拍他起來,少年猛不丁抬起的臉晃了他一下。
好漂亮。
“學弟?你一個人?”他笑著問,“介意我們坐在這兒嗎?”
圖書館的位置都是公用的,張仰青隻是打個招呼,隨口客氣。
少年卻豁然點頭,他先清了清嗓子,確保自己不會發出奇怪的喵叫:“介意。”
張仰青身後傳來腳步,杜簿安壓低聲音:“這邊有位置嗎?”
張仰青拍著桌上的包:“就這兒,行麼?”
“有人了。”杜簿安繞過桌邊隨意一瞥,倏地愣住。
“我——”少年的拒絕戛然而止,那人看他的眼神太怪了,他也把眼睛瞪大,回視過去。
杜簿安迎著對麵毫無偽裝的懵然與好奇,勾了勾嘴角。
杜簿安說:“原來你也是a大的。”
少年眨了眨眼。
少年對杜簿安的印象仍然停留在乾淨柔順的毛皮上,但那也是方才圖書館門口的隨意打量。他不應當見過他,儘管伯醫生有建議讓他多多練習,但他變幻人形的次數依舊屈指可數。
“我們見過嗎?”他問。
杜簿安擰了眉,仔仔細細打量少年的臉,麵露糾結:“記不太清了,看著眼熟,”他順理成章地問,“學弟你叫什麼名字?大幾了?”
少年怔住,一雙靈動的眼睛頓時僵住。
作為小貓,他有很多名字,被叫過最多的是咪咪,但那些人類管所有小貓都叫咪咪。專屬於他的名字也有幾個,他曾經叫過崽崽,現在更多人都叫他小白,還有幾個經常來找他的女生喊他小鴛鴦。
但這些都不是能說得出口的名字。
伯醫生之前也問過他,想好自己的名字了嗎,他當時正第一次嘗試用手擠出貓條,敷衍地抖抖耳朵。
“咪咪。”
伯醫生歎了口氣:“你再想想吧。”
現在他就到了他必須好好想想的時候,少年眼睛滴溜溜轉,倉促地捕捉周圍一切能夠帶給它靈感的東西。
桌椅,咖啡,書籍。
宣止拚命偷瞟他人打開的書本,距離太遠完全看不清晰。
名字,名字……什麼名字……
餘光裡能夠看清的,距離他最近的字是一牆標語,它就貼在杜簿安的斜後方,紅白相間,著實好認。
禁止喧嘩。
“……止喧嘩。”少年喃喃。
杜簿安沒聽清:“宣?”
少年回了神:“宣……止,宣止。”
回答杜簿安後,他自己在心底念了幾遍。
宣止,宣止。
朗朗上口,簡單好聽。
“嗯?大幾了?”杜簿安坐在宣止對麵,半抱著書包,笑著等他的回答。他笑得好看,是很容易能夠拉進距離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