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帶著灰塵、泥土的布從天而降,罩住一群舉著棍棒的少年。視線猝不及防被遮擋,奔跑的衝擊力讓他們停不下來,摔成一團。
時見疏看準時機,跳下斷牆,伸手把同樣被罩在裡麵的少年拉出來,卻沒想到那群人因為視線被擋,棍子揮得更加起勁,正好砸在時見疏手背上,痛得他倒吸一口氣。
來不及呼痛,時見疏把人從布裡拉出來,跟容宿一起拖著人七拐八拐進了巷子。兩人都不敢停下來,發現少年昏過去了,不得不一人一邊架起來狂奔。
身後的叫喊聲越來越小,直至聽不見兩人才氣喘籲籲停下來。
“……哥……哥……呼……他,他昏過去了。”容宿上氣不接下氣,腿都是抖的,扶著人的手都不穩了。
“應,該沒事吧!”時見疏喘著氣轉頭,當即倒吸口氣,隻見少年腦袋的血如同水滴般順著臉頰往下滴,半張臉已經被血跡染紅。沒染紅的下巴蒼白得可怕,他甚至能感覺到這人手臂的冷涼。
“哥、哥,他死了嗎?”容宿嚇得眼都紅了,嘴唇直哆嗦。
時見疏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伸出手放到這人鼻子下麵,氣息非常微弱,得馬上送醫院。
時見疏打開終端搜索到最近的醫院,乾脆叫了救護車,不到三分鐘,一架小型救護飛行器出現在兩人麵前。
受傷的少年被抱上救護飛行器,跟過來的醫生和護士當場就處理起他的傷口,同時不斷問時見疏是什麼傷成這樣的?是否需要報警等等。
時見疏一句句回道:“應該是棍棒,我也不太清楚,就半道上救的,得等他清醒過來才知道。”
時見疏當時聽到那群人罵他垃圾街出來的,他不知道垃圾街在這裡是什麼情況,還是少說少錯。
“你不認識他?”醫生很驚訝。
時見疏點點頭。
“你叫這個緊急救護可不便宜。”醫生有點不可思議,十五區由於經濟問題,在醫療方麵補貼並不多,如果是一般的救護是免費的。可是用到緊急救護又用到飛行器,價格可不便宜。
“人命重要。”時見疏已經感到他氣息非常微弱了,要是死在自己手上,他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
醫生沒再說話,目光放在時見疏身上,片刻看少年不自在了,才道:“你的傷口被貓舔,真沒問題?”
時見疏這才發現,小奶貓不知什麼時候爬出來了,小舌頭正輕舔著他手背血跡,“黍離離,不能舔。”
時見疏連忙把黍離離推進袋鼠兜裡。
“哥,你受傷了。”
“你給他處理一下吧!”
醫生與容宿的聲音同時響起。
時見疏把人送到醫院後也沒立即走,坐在急診室外麵等。止血、縫針、掃描腦袋等等,用了快兩個小時,人才被送回病房,隻是還在昏迷中。
“哥,還等嗎?”
“回吧!”
時見疏沒想在這裡等,存了一筆醫藥費,跟著容宿離開。
醫院外麵車好打很多。
這一耽擱,兩人回到酒店已經晚上,餓得前胸貼後背。跑了一天,人也累。之前本想去頂層吃飯,現在也不想動了,回房叫客服送飯上來。
“哥,你得上藥。”洗完澡,容宿趴在床上等飯,看到時見疏手背發紅,爬起來,“酒店應該有備的。”
話落,跑下床去翻找。
他們住的是雙床房,帶著不少櫃子,卻在冰箱裡麵翻出了藥箱。裡麵都是普通的藥物,還有愈合噴劑,非常好用,前提是小奶貓不要老想著舔他傷口。
吃完飯後,容宿趴在床上上星網,時不時發出氣憤的聲音,是在跟他同學聊一個月前他們請願書的事,似乎是石沉大海了。一眾少年義憤填膺,正在計劃著用怎樣的遊行給予帝國代表團最有力的支持,又能達到對星際聯盟施壓。
“去一區?多少人去?什麼時候?”
“會不會被趕?”
容宿聲音一陣陣地,把隔壁床窩在時見疏懷裡昏昏欲睡的小奶貓都嚇得驚醒了,抬起小腦袋,喵一聲。
時見疏拍拍它後背,輕聲安慰,“彆怕。”
隨即注意力又回到全息屏上。他正在確認牧場的地址,明天要去談天然肥料的事。對方對於時見疏想要買動物糞便的行為是不解的,不過看到時見疏情真意切,又說可以出錢買,最後那邊還是答應了。
約好牧場後,時見疏打開終端信息查看,裡麵有幾個小朋友發過來的,問他什麼時候回來。還說家裡來了兩個奇怪的老頭,天天跑菜地去看,還伸手摸,菜葉都快被他們摸禿了。
他們四人怕小生菜和四大天王被拔了,組成護苗天團,天天去菜地巡邏,保護小生菜和四大天王。
時見疏:……
奇怪的老頭?誰啊?
還有四大天王的名稱,怎麼四個小孩也知道了?
時見疏又上了直播間,發現自己發的那條報平公告下麵,留言超過上千萬條,全是問他什麼時候直播的。一天沒見,他不會被垃圾街抓走,當殺手培訓了吧!
時見疏:……
嘴角微勾,帶出壞笑。
手指啪啪幾下,在公告欄寫下:明天去牧場,買肥料。
兩人都弄到很晚才睡,睡前時見疏發現小奶貓的體溫有點高,不過看它睡得熟,應該沒事。
然而隨著夜越來越深,小奶貓的呼吸變得急促,終於在一聲微弱的貓小聲後,風馳電掣間白光掠過,不甚大的雙人床出現一個身體修長的男人。
淩亂的白發長及耳垂,略長的劉海半遮半掩住如畫的眉目,略見一雙狹長的冰眸。男人容顏俊美非凡,臉龐卻蒼白如玉,唇瓣血色儘無。
“受傷了。”
低喃聲在黑夜中響起,修長白皙的手握住少年略顯粗糙的手心,拇指在手背的傷痕上微微摩擦著——
“黍離離,彆舔。”夢中的少年低聲嘟囔,被握著的手掙紮出冰涼的掌心,往床上熟練扒拉兩下,把順著勁挨近的男人抱住,“黍離離,你長大了麼,好重。”
語氣雖疑惑,少年眼睛卻始終沒睜開,很快又睡過去。
男人輕歎一聲,微撐著身體不讓自己壓到他。許久,久到少年的呼吸再次平緩下來,才小心翼翼下床。
打開行李箱,穿上少年那不甚合身的衣服,又把少年踢到床邊的被子拉上來蓋住,這才離開房間。
幾分鐘後,酒店頂層燈光亮如白晝。
“哢噠!”
“閣下!”
結實的皮鞋跟磕在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左手舉起,敬禮。
向來吊兒郎當的青年神色嚴肅,與一旁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挺直腰板,紅著眼眶,唇瓣微微顫抖著,情緒幾近失控,這個人,他們等太久了。
“坐下吧!彆站著了。”
男人身材修長,看起來卻羸弱,聲音氣若遊絲,氣息仿佛隨時會斷。這人曾經在戰場上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戰神,如今卻是自帶病氣,虛弱無比,唯有眉目間的淩厲讓人不敢小視。
男人仿佛沒看到兩人眼中的痛苦,擺擺手,“我時間不多,有幾件事要交代。”
“閣下,還有幾個人,他們很快就到。”
“我們邊說邊等。”男人靠坐在沙發上,雙手交握在身前,姿勢放鬆,絲毫不受不合身衣服的影響。哪怕褲短、衣短,仍透出清貴氣度,“我精神力還沒恢複,幻成獸身時還不能擁有人的意識,所以幻獸形態時,你們隻把我當……”
男人不知想到什麼,微頓,而後垂下眼眸輕笑一聲,聲音愉快,“疏疏的寵物就好。”
“是。”三人遲疑應一聲,心裡有再多疑問現在也不適合提。
“疏疏這孩子,我現在還保護不了他,你們安排人護住,”男人似乎是邊想邊說,又似是因提到某個人而變得溫柔,語速有點慢,“記住,不是監控。”
狹長的眼簾微微抬起,淡淡的,看不出情緒,卻讓人心顫。
“明白。”三人再次不約而同應道。
青年疑惑,不過是一個少年,有什麼特彆的?
男人看到青年的表情,並沒解釋:疏疏的精神力太特彆了,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就好。
“你們給疏疏弄一個身份,監護人就填我。”男人邊說,邊把玩著手上一個劣質的終端,似乎在調試,漫不經心道:“東門你現在在做什麼?”
“是,”青年當即站起來,挺直腰,報告道:“閣下,自六十年前您宣布第一軍以團為單位就地解散,屬下便與西門等人隱退十五區。現在在做生意。和西門負責十五區和垃圾街的事宜。”
當年閣下重傷不治,曾經的榮耀軍團被迫解散。他和西門等人一直相信閣下不會死,帶領不願歸叛帝國的將領、士兵隱退十五區等待機會。沒想到60年後,他們終於等來了這天。
“做生意,倒適合。疏疏需要投資,”男人看到東門疑惑的樣子,笑道:“是你賺到了。以後,你會感謝他的。”
“明白。”東門應道。
“十五區、垃圾街是什麼情況?”
六十年前就有十五區了。垃圾街,是他現在才聽說。
酒店頂層的燈一直亮至晨曦,很快又有幾人趕過來,垃圾街的話題總算結束,一行人說起帝國第二次與外星帝國談判的事。
“這次如果他們失敗,對皇室是一大打擊,但是如果他們贏了,會得民心。”
“不能讓民眾來背負政治爭鬥的代價,我不讚同。”
“這不是政治爭奪,這個皇室已經爛透。六十年前,要不是皇室,要不是他們……”
男人氣紅了眼,再也說不下去。
“這批糧食對人民太重要了,我們不但不能阻止,還要幫。”
“你確定這些糧食能到民眾手裡?”
“有一半對民眾來說已經難得。”
“一半?太天真了。”
偌大的客廳裡,一群人爭論起來,臉紅脖子粗。
許久,男人開聲,“通知帝星那邊的人,這事必須促成,無論皇室能吐出多少,能解決一些是一些。”
“是!”
眾人應道。
糧食爭論過後,大家談起十二區森林裡的戰友們,商討是否把它們接出來。當年把他們留在那裡是因為要保護閣下,現在既然閣下在慢慢恢複,是不是把他們接回終歸院?
“不用,他們在那裡會更好。”男人想到少年與手下打交道的樣子,眸色柔和下來,這世界上,沒有比那裡更好的地方。
“可是,時見……咳咳,”開聲的人被男人的目光一掃,話當即噎住,輕咳兩聲,“時小公子是主播,之前直播的時候,把他們拍進去了,我怕……”
“鏡頭處理了嗎?”
“處理了。”
他讓人黑進去《帝國糧倉》直播間裡麵,把錄頻裡麵出現的閣下和那群戰友們出現的地方都處理乾淨,沒人能看出不同。
男人點點頭,柔聲道:“除開始的幾個鏡頭,後麵疏疏就沒讓他們出現在鏡頭前。小孩很聰明,這點你放心。”
有人看到男人神色溫和,趕緊道:“避開危險,看來小公子很謹慎。”
男人看他一眼,笑了,“他自然是好的。”
“閣下,當年戰場上泄露您行蹤的人,我們已經有眉目了。”
隨著這句話出來,室內氣氛刹時安靜下來。
時見疏這一覺睡得不太好,總覺得少了什麼,天蒙朧亮的時候,總算睜開眼。循例去看懷裡,瞳孔瞬間睜大,他的小奶貓呢?
“黍離離,黍離離!”
容宿還在睡,時見疏不敢大聲叫,借著窗外照進來的光,四處找。
床上沒有,床下沒有,櫃子沒有,浴室也沒有。
窗戶是關著的,門是關著的。
黍離離呢?
時見疏臉色都白了,同時把容宿也給驚醒,兩人又重新找了一遍,沒看見。
“哥,彆急,說不定是我們昨晚沒關好門,跑出去了呢!”容宿看到時見疏眼眶都紅了,連忙安慰。
“對,我們到外麵找。”時見疏把慌亂壓下,轉身往外跑。
容宿連忙跟上。
兩人跑到樓梯口,恰好上麵有電梯下來,“叮”聲響,門開了。
時見疏正想跨進去,腳步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