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鶴搖頭,“你當時那麼小,根本還沒記事,當時是什麼情形,隻憑你師父說了算。”
“你在懷疑我師父人品?”沈盈盈謔地站起來,惱道,“你知不知道,我師父乃是大將軍沈煜鋒!沈家當年何等的忠烈!沈家滿門戰死沙場才換得九州安寧,換得帝王家的信任!便是那盛極一時的林鶴,當年為了沈家的清白在天牢裡捱了半年,最後不得已為了保全沈家後人才委身於女帝,你知不知道?!沈家的清白名聲是用一代一代沈家烈士的鮮血換來的,我師父身為沈家後人,自然說一不二,你膽敢再說我師父半句壞話,我便是跳下這山崖也要和你拚了!”
林鶴怔了許久,看著這少女一樁樁提起過去的事,心裡百感交集。
她一個生的那麼晚的後輩,所知道的事情隻能來自於她最信任的師父。想到沈碧雲,林鶴心裡又歎了口氣,冷笑著道:“沈碧雲既然在乎沈將軍的名聲,為何在離荒造勢起兵?沈家滿門忠烈,她為何要當這逆臣賊子?”
“那是因為晏浮生不配!”沈盈盈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來的。
她雙目赤紅,麵容扭曲,額上青筋暴露,胸腔劇烈地起伏,雙手握著拳頭,很恨地說:“晏浮生是什麼東西,不過是搶來的帝位,真把自己當個東西,賤人!淫.婦!她該千刀萬剮!”
話音剛落下,沈盈盈“啊”地慘叫一聲,脖子上吃痛,被林鶴用劍鞘狠狠打了一下。
她抬手捂著脖子,難以置信地蹬著林鶴,嘴角抽了抽,尖酸地說:“不會吧?這世上真有人向著晏浮生?”
林鶴眉頭微微沉了下,剛才隻是下意識的動作,卻好似暴露了什麼,倒令她心裡惶惶不安起來。
沈盈盈仍笑她:“你個窩囊東西,明明被廢了修為淪落到這個地步,你還向著鳳陽城裡的女帝嗎?你難不成想著找我師父尋仇,幫鳳陽城裡那位建功立業?你簡直愚不可及,愚不可及!教我說,你就應該投向我師父,我師父乃沈家正統的貴女,經過這些年的蟄伏建設,勢力已經不容小覷,而鳳陽城裡的那位日日奢靡頹廢,殘暴弑殺,早就丟了民心,勢力也早不如當年,我告訴你,這天下到底是要歸我們沈家的,隻不過是時間問題。”
林鶴身上一陣熱一陣冷,竟不知作何感想。她方才打了沈盈盈一劍,衝動之後便冷靜下來了,心緒也清明了許多。
晏浮生是死是活,與她並無關係。
旁人無論怎麼詛咒晏浮生,罵她蕩.婦.淫.婦,盼著她江山轟然倒塌,咒她千刀萬剮,這一切都跟林鶴無關。
換句話說,林鶴早已將死了。
她隻是陽間一陰魂,來了卻一心結而已。
相反,她更想知道沈盈盈為何如此篤信沈碧雲?沈碧雲又為何要打著“林鶴”的旗號謀反?
沈家滿門忠烈,沈碧雲推自己上位定是得不到中原大族支持的,可林鶴的旗號又能怎樣呢?她“死了”十四年,如今許多的年輕百姓根本不知道林鶴是誰,怎麼可能會相應號召?
沈盈盈見林鶴被數落得還不了嘴,頗為自得地笑了笑,用手指指了指林鶴的額頭,嗤道:“醜東西,好好用腦子想想該怎麼選,得罪了我們沈家的人,你這輩子都生不如死。”
林鶴仍在想事,想起晏浮生的處境,她又覺得自己實在太多慮了。
當年她殺母奪權時難道不比這次凶險?
瓜州兵變、鳳陽城被圍時難道不比這次凶險?
她有的是力氣和手段,怎勞自己一介匹夫來替她操心?
沈盈盈又說了許多話,大抵是她師父如何慈愛關懷,如何有將門風範雲雲。
風雪消散,夜空湛藍無比,少頃,月亮也升出來了。
沈盈盈蓋著林鶴的羊皮毯子,靠在冰冷的山石上,竟安穩地睡了過去。
林鶴也淺淺地眯了片刻,夢裡聽聞一聲熟悉又陌生的——
“林鶴?”
那聲音是極好聽的,婉轉嫵媚,仿佛有一雙玉手摟著她,美人千依百順地抱著她,溫溫柔柔地扯開她心口的傷。
一股極強烈的情感湧上心頭,她想抓住點什麼,可兩手空空,縈繞在身邊的隻是虛無縹緲的念想,那魂牽夢繞的聲音仿佛從沒出現過。
她回身去看,千山暮雪,隻不見那人蹤跡。
模糊間,林鶴仿佛看到她與那小孩一道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