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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鶴微微一怔。

晏浮生淡淡道: “你替我殺了人,便不再欠我了,你若想走,就走吧。”

和活了兩輩子的晏浮生相比,林鶴性子太純,太容易被感動,根本不會想到這是她欲擒故縱的手段。

“若我一走了之,你該怎麼辦”林鶴說, “張太後肯定會懷疑你,也會查到你修道的事。”

晏浮生抿了個笑容, “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回來,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裡,你若不想回來,我也不會強求。”

林鶴感覺心裡仿佛被揪著,她說: “殺了人之後,我想去將軍府一趟,不會讓任何人看見我,看一眼就回來。”

晏浮生點點頭,笑容似真似假。

新月之夜,星月皆無光彩,鳳陽城百姓早已沉沉睡去。

林鶴離了宮殿,正好試試結丹後的修為,騰雲而飛,一步二三裡,興起回頭時已經看不見鳳陽城了。

等她殺完人回來,晏浮生還沒入睡,依舊在看“折子”。

林鶴的氣息從背後靠近時,她倒少了些緊張,頭也不回地說: “順利否”

“嗯,”林鶴說, “恐怕要等到天亮,他們才發現人已經死了。”

晏浮生緩慢地轉了下木椅,側過身來,歪著頭看林鶴,烏發垂於兩肩,杏眼星亮,她柔聲道: “此番受累了,今晚睡我的床吧。”

林鶴沒說什麼。

在她去殺人之前,晏浮生就已經把種種細節與她交代過了,包括汝河地宮入口的位置,裡麵的陳設,那把劍的模樣,甚至連卞老晚上睡哪個房間,晏浮生都提前做了功課。

她交代林鶴事後毀掉那張符,林鶴也都照做了。

“我等了你一夜,”晏浮生起身,主動到林鶴跟前,伸手去扯林鶴腰間的衣帶, “隻剩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你陪我睡一會。”

林鶴潤了潤喉嚨,低聲道: “陛下要嘉獎我,還是換彆的方式吧,我幫陛下殺人,隻是舉手之勞,陛下費心思想出這樣的殺人法子,才是成功的關鍵。”

晏浮生不理會她的拒絕,懶懶地笑著,牽著她剛殺了人的手,領她到床邊,說: “等天亮了宮女們進來,沒看見你睡我的床,傳到太後那邊又要起疑心,你便是不願意,也得做做樣子,過來——”

她主動給林鶴寬衣,林鶴忙阻止她,兀自脫去身上衣裳,與她躺一張床上。

床邊兩人的衣裳堆在一塊,林鶴僵直了身子躺著,眼睛看著床帳頂,大腦一片空白。

殺了卞老之後,她去將軍府見到了一個人。

沈碧雲不知怎麼認出了她,追了她一路,摔在了青藍巷子前的石板路上。

以前林鶴跟著沈碧雲去看衣裳鋪子,常在那一帶流連,那附近的冰糕,酒釀丸子都吃遍了。

“林鶴。”晏浮生柔聲喚她名字。

林鶴側過身去,將臉埋在了晏浮生冰涼的發間,一隻手攬著她纖細的腰肢。

“等這件事善後,陛下能不能放我自由”林鶴說。

黑暗中,她聽到晏浮生說了一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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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第 27 章

27

林鶴淺睡過去,隻覺得才剛睡著,晏浮生就起床梳洗準備臨朝了。她聽到宮女們開她玩笑,明珠說: “林仙長白天不用上朝,不用給太後請安,晚上伺候陛下一回,怎麼就累成這樣了”

晏浮生道: “她昨晚的確勞累了,由她再睡一會。”

明珠和其他幾個宮女笑成一團,林鶴從床上坐起,睡眼惺忪,明珠一麵給晏浮生梳頭,一麵打趣道: “林仙長,你再睡一會罷,陛下吩咐過了,林仙長想睡多久都可以。”

林鶴衣裳不整,長發淩亂,坐著發了會呆,晏浮生從鏡子裡看著她,冷淡地說: “過來梳頭。”

林鶴順從地過去,困乏地站在晏浮生身後等了一會。她看著明珠為她描妝,一筆一畫在她眉眼間輕描,將她眉尾稍稍拉長,那柳葉般的溫婉細眉在明珠精湛的手藝下立刻多了幾分淩厲和疏冷,林鶴出神地看著,一時間她忘了晏浮生也從鏡中望著她,許是被盯著看了太久,女帝臉頰上不暈而紅。

林鶴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她的唐突,隻好轉過臉,無聊地看屋裡的擺設。

明珠捂了下嘴,笑著在晏浮生跟前說: “林仙長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晏浮生依舊麵無表情,林鶴窘得眼睛不知道該往哪去。

早知道再睡一會好了,等女帝陛下梳妝是真的慢,描妝,梳頭,更衣種種流程下來,少說也得花費大半個時辰。

今朝律法規定,除了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每日都需上早朝。日日如此,實在太辛苦了。

若這半個時辰用來睡覺,那簡直舒服太多了。再之,晏浮生整日裡冷著一張臉,難道不是嫌每日睡得少了

林鶴腹誹了一番,等明珠為晏浮生梳好頭,更了衣,這才拉著林鶴坐在一張黑木圓敦凳上,拿起另一把梳子替她梳頭。

林鶴的頭發烏黑光亮,又厚又密,不如晏浮生的細軟,梳起來格外費勁,明珠忍不住道: “林仙長的頭發,挽成垂雲高髻也是非常合適的,不知道林仙長今日想梳什麼樣的頭”

林鶴是什麼身份怎麼挽得了宮中貴女挽的發髻

她平日裡最多紮個低垂的發束,發繩用晏浮生賞給她的一根綴著紅玉琉璃的短繩,那紅玉琉璃色澤通透,鮮豔欲滴,垂在她發絲間極為好看。

若非晏浮生賞賜,林鶴是不願意佩戴珠翠的。

她看著鏡中長發垂肩的自己,桃花眼微抬,似笑非笑地說: “我日日不離寢宮,打扮也是給陛下看的,你照著陛下喜歡的樣子梳,如何”

可誰知道陛下喜歡什麼樣子的

明珠頓時尷尬,拿著梳子為難道: “這……這,我……”

晏浮生那清冽好聽的聲音突然說: “我來吧。”

林鶴呼吸一緊,眼神慌亂地看了晏浮生一眼。

晏浮生已經換上了上早朝的龍袍,那是一套白金色雲錦織衣,外頭罩著一件月白色素紗禪衣,雲錦上金線繡成的穿雲龍紋與銀線織的如意祥雲相互輝映,在紗衣下流光溢彩,她頭上戴著象征著至高權力的冠冕,走動垂旒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林鶴聽到聲音漸近,晏浮生從她麵前的案上拿起了一柄月形木梳,接著梳齒觸碰到她的頭皮,她渾身一酥。

“陛下,”林鶴潤了潤喉嚨說, “朝中眾臣都在等您上朝。”

“讓他們等著,”晏浮生麵色平靜, “他們每天都來上朝,朕卻沒有什麼機會為你梳頭。”

晏浮生很少用“朕”自稱,尤其是在張太後麵前。她上位不穩,需時時提防著篡權者,像這樣極偶爾地說一次“朕”,仿佛是在強調她孤家寡人的身份。

林鶴想起昨夜裡求她的話,想是她真心應允了,一時心裡百感交集。

一位帝君,晾著朝中眾臣不理,遲遲不去早朝,隻為了給她梳頭。

林鶴簡直不知自己何德何能了,晏浮生一手捏著梳子緩緩梳到發梢,微微躬身,氣息落在林鶴肩頸,林鶴脊背都不由地僵直了些,呼吸有些發燙。

晏浮生一遍遍地梳著,另一隻手攏起林鶴的長發,細心地給她打理。

林鶴忍不住去想,像晏浮生這樣尊貴的人,應該從來沒有給人梳過頭,這是頭一遭。

看明珠她們的反應就知道了。

從晏浮生撿起那柄梳子,明珠等一乾宮女麵麵相覷,她們一個個臉色鐵青,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從未見過女帝陛下如此癡心待一人,可若女帝陛下因此誤了早朝,她們一眾人也是要挨罰的。

因剛才林仙長也勸過了,她們愈發不知所措,瞠目結舌地站在原地,不知說什麼好。

林鶴隻由了晏浮生這麼胡來,不過片刻,晏浮生拾起一根桃木簪子,取了一半的頭發挽了個留仙髻,用桃木簪子固定,樣式簡單卻很好看。

明珠都看呆了,讚不絕口道: “原來陛下還會這種樣式的簪發,用在林仙長這樣不落凡塵的美人身上,果真是再合適不過的,奴婢真真是開了眼……”

晏浮生也很滿意她的手藝,從鏡中打量著林鶴的臉,林鶴忍不住道: “你該去早朝吧”

晏浮生心滿意足地離了寢宮,剩下一群宮女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真是看不出來,陛下竟這般疼愛林仙長,”玉竹酸溜溜地說, “林仙長剛來的時候,還一副病懨懨的樣子,眼睛也看不見,陛下一直愛答不理的,才過了這些日子,這就變成陛下的心頭好了!”

明珠道: “陛下一直疼愛林仙長,前些日子去太後那求情,為林仙長挨了太後多少訓斥,你就是不懂,陛下的心意,你幾時猜得到”

“陛下今日早朝怕是耽誤了,我服侍陛下這麼長時間,從未見過她誤過早朝,這次怕又要挨太後訓斥……”

林鶴木頭一樣坐在榻上,盤著腿聽她們議論,也不摻和進去,實際上昏昏沉沉,正小憩著。

本來昨夜就沒睡好,今晨又起了個大早,本來可以等晏浮生上朝了再回她的小榻上補會覺,現在簪了發,頭也不敢挨床,隻好盤著腿坐著瞌睡。

對她來說,這一天就此而已。

朝堂上因為卞老被殺的事情已經徹底沸騰,早在晏浮生臨朝前他們就議論老半天, “鬼神殺人”的言論大行其道,除此之外沒有人能解釋一柄結了契的劍,在其主人逝世幾百年之後,竟從汝河地宮裡跑出來殺了卞輝玉。

晏浮生寫的符是遠古五行術的一種,在當朝根本無人知曉,自然猜不到“鬼神殺人”背後的真相。

這件事到底也隻能不了了之。張太後因從卞老那得了地宮裡的幾件寶貝,害怕受牽連,匆忙找人將幾樣東西送回了地宮。

翻找期間,張太後從庫房裡發現了一樣舊物,特地差人送到寒香殿,囑咐了“給林仙長的”。

明珠拿著太後送過來的盒子,笑著說: “這是太後第一次賞林仙長東西,也不知是個什麼寶貝,瞧著這雕花紅漆妝奩,應該是件不錯的首飾。”

林鶴坐在榻上看著,晏浮生在裡間寫字,聞言也出來看看熱鬨。

那妝奩裡隱約散著靈氣,想來應是一件不錯的法器,還沒等明珠打開妝奩,林鶴和晏浮生都已經產生了興趣。

打開盒子,裡麵是一件手釧(寶石珠子串的手串),明珠撿起來手釧,神情很古怪,她打量著說: “這個是什麼釧玉石好像也不是,這個好看嗎”

林鶴早已經僵在了原處,怔怔地看著明珠手上的釧,眼睛連眨都沒眨,唇微微張著,眼眶泛紅,一時說不出話。

明珠不知她這是何故,又去看女帝陛下,見她也陰沉著一張臉,立刻察覺到事情不妙。

“這……這難道是……這難道!骨頭!”明珠見識少,雖然沒見過人骨,但也見過動物的骨頭,一開始她沒發覺,可摸了半天,總算是猜到了。

她終於想到了,一時嚇得魂飛魄散,將手裡的東西扔了出去——

林鶴也是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去接,她眼疾手快,趕在手釧掉在地上之前接住,人跪在了地上,雙手捧著那副手釧,手指卻在發抖。

“林……林仙長”明珠臉色蒼白, “這到底是什麼”

晏浮生眉頭緊皺,林鶴緩慢地抬起臉,唇角牽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她對明珠說: “這應該是我娘的顱骨做成的手釧,是一件上等法器,能當護身符用。”

明珠: “……”

她尖叫一聲,嚇得摔倒在地上,身上直冒出冷汗,雙腿發軟,竟怕得哭了出來。

林鶴坐在地上,拿著那件手釧,摸著上麵一節節的白骨,腦海裡一片空白。

明珠拿出這樣東西的時候,她已隱約感受到了什麼——

神龍血脈;骨齡二十到二十五歲;被製成法器約不到二十年。

她生前的身份顯而易見。

怪不得上一回在淩霄殿,張太後想要拉攏她,特意說到她與林鶴的兩位娘親都相識。

那位“前朝餘孽”,身份被識破之後,究竟是如何被誅殺,其屍骨又如何被送到天機閣加以利用,製成一件件法寶送給宮中權貴們把玩。

林鶴光是想想,骨子裡都發寒。

張太後送這件手釧過來,許是在提醒林鶴,作為“前朝餘孽”,她的下場也相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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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第 28 章

28。

“那日之後,她二人果然沒再膩在一處,”淩霄殿裡,玉竹跪著給張太後彙報近日來寒香殿的情況, “姓林的甚至還給陛下臉色瞧,陛下跟她說話都愛答不理的,她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陛下也就忍著她,還不如早一點轟出去,何必受一個賤奴的氣”

張雪雲靠在榻上,由三五個宮女和兩麵首伺候著,茗香給她捏肩,翠蘭在旁邊燒茶,熏香,麵首周,李二人則分彆跪在團蒲上,儘心儘力給張太後捶腿,一麵拿糕點喂到她嘴邊。

屋裡的熏香令張雪雲昏昏欲睡,她眯著眼,一臉愜意地說: “既是陛下寵愛,便由著她去,誰還沒有個七情六欲了”

玉竹道: “話是這樣,可她也不該冷落著陛下,前些日子陛下給她梳頭耽誤了早朝,昨天夜裡陛下還沒就寢,她倒是先睡了,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奴才,宮裡其他人喚她一聲‘林仙長’,那是看在陛下的麵上,難道她真以為自己和外麵那些修士一樣”

“行了行了,”張太後不耐煩道, “哀家聽夠了,左右不過是兩口子鬨彆扭,這樣,你今夜從哀家這裡拿些合歡散,等夜裡點在香爐裡,到了明天,她們自然和好了。”

玉竹驚訝道: “合歡散那是什麼”

屋裡傳出兩聲男子低沉而妖嬈的笑,玉竹尷尬地看過去,周儘心長發披散,麵抹脂粉,似男似女,捏著嗓子說: “太後讓你去辦,你照著辦就行了,合歡散啊……是個好東西。”

張太後垂著眸看他,冷笑: “小東西,有你說話的份麼”

周儘心低著頭,賠笑柔柔地說: “太後恕罪。”

另一位麵首李恬給張太後喂了一塊山楂糕,討好地說: “太後啊,您前些日子才給人送了手釧,弄得她兩人怪不愉快,今兒個為何又要賞人家合歡散,您原來是盼著她二人和好”

張太後“噗嗤”一笑,說: “你真是個蠢貨,說這話叫人笑掉大牙,哀家哪裡盼著她們好不過是擺弄著兩具傀儡,哀家要她們好她們才能好,哀家不想她們好,她們就隻能做仇人,哈哈哈哈……”

說白了就是骨子裡頭壞,喜歡操控人心。

李恬乾笑著說: “原來如此……”又拿起一塊山楂糕喂過去。

“呸,狗東西,你當是喂豬呢,”張雪雲甩開他,啐了一口, “沒眼力見的玩意,白瞎哀家寵你了。”

李恬忙跪著磕頭,張雪雲隻覺得不適,嘴裡越發覺得膩,突然“嘔”一聲,竟將下午吃的都吐了出來,一時間宮女們亂作一團,一麵照顧張太後,一麵清除嘔吐物,李恬嚇傻了眼,跪在原地不知道該乾嘛。

等張雪雲緩過勁來,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冷不丁地瞟了李恬一眼,說: “拖出去殺了。”

*

寒香殿裡插了幾枝青蘭,林鶴無意將那副手釧遺落在青蘭邊,隔了幾個時辰去拿,發現青蘭顏色愈發鮮豔,姿態美得令人沉醉。

“我去問過了,天機閣裡還存了幾件法器,來曆和這件手釧一樣,”晏浮生下朝後,主動跟林鶴說, “回頭我叫人送過來,由你保管,如何”

林鶴坐在榻上發呆,聞言,淡淡地說: “勞陛下費心了。”

晏浮生知道她心情低落,這些日子一直由她單獨處著,才要起身,林鶴忽然問她: “陛下,沈將軍到現在還沒消息嗎”

晏浮生神情柔和,望著她道: “若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時間告知你。”

林鶴略一點頭,不再問彆的了。

朝堂上卞輝玉的事已經告一段落,卞三娘順利地接管了疏通靈脈一事。晏浮生等著林鶴主動提起先前承諾的事,似乎林鶴不提出來,她可以一直假裝沒有那回事。

她不願林鶴離開,若非太後作梗,她原是有些計謀要使的。

入夜,林鶴早早地在矮塌上睡了。天氣愈發炎熱,她連被子都懶得蓋,好幾次都是明珠給她蓋的。

明珠囑咐她去裡間伺候陛下,林鶴卻反問她: “是陛下的旨意嗎”

明珠乾笑道: “倒也不是。”

林鶴: “若是陛下的旨意,我自會去的。”

明珠氣鼓鼓道: “陛下沒有開口,林仙長就把自己當個閒人了,陛下日理萬機,平日裡隻寵著林仙長一個人!這是多大的福氣你今日隻管拿大不去伺候陛下,等來日陛下納了妃,三妻六妾填滿後宮,到時候有你好受的!”

林鶴: “……”

明珠說的一點也沒錯,她似乎是真心實意為林鶴著想的,隻是林鶴實在沒有爭寵的興致。

晏浮生讓她在“侍寢”和“殺人”之間選,她當時腦子一熱選了殺人,便不好再動歪心思去爭寵了。

若晏浮生更容易親近一些,摟著她的時候,她能乖乖地酥倒在林鶴懷裡,那林鶴想必是把持不住的。

隻可惜,晏浮生終歸不喜歡床笫之事,林鶴與她親近時,總覺得在強迫她,到底也無法與她更近一步。

把明珠氣走之後,林鶴埋頭就睡,今晚大概是不會有人來給她蓋被子了。

屋裡熏著一股好聞的香,林鶴在榻上翻了幾次身,身上熱了一會,還是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 “明珠”又來給她蓋被子了,林鶴半夢半醒,隻由著她來。

一雙柔軟的手在林鶴腰間摸索,隔著薄薄的衣料,林鶴不太自在。

“明珠”爬上了她的床榻,溫熱的身子緊緊挨著林鶴,像一隻貓一樣在林鶴身上蹭了蹭,滾燙的呼吸落在她唇上,脖頸間,撩得人實在難耐。

林鶴睡意陡然消逝,雙眸清朗,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之人。

晏浮生羸弱的身子欺壓上來,她滿臉紅暈,雙眸水汽氤氳,薔薇般的紅唇微微張著,失神地望著身下的林鶴。

“為什麼……”晏浮生的聲音極好聽,像小動物柔軟的爪子在林鶴耳邊輕撓,她喘著氣,聲音裡仿佛帶著哭腔, “林鶴,我好難受。”

林鶴渾身的血液仿佛燒了起來,她怔怔地望著麵前柔若無骨的人,一時恍惚,情不自禁地抬起臉,吻在晏浮生的兩瓣唇上。

那是她幻想了無數遍的親吻,比想象中的更加難忘,令她神魂顛倒。

林鶴雙手摟著晏浮生的纖細的脖子,捧著她的臉,定定地望著她,仍陶醉在那個令她久久回味的親吻中。

晏浮生的外衣落在床角,貼著林鶴的身子時,那玲瓏有致的曼妙身材簡直令林鶴發瘋。

“我……”晏浮生有氣無力地說, “我……被算計了……”

那或許是她最後的清醒,她壓在林鶴身上的時候,仿佛完全迷了心智,雙手不自覺地往林鶴身上靠近。

林鶴支著身子起來,將晏浮生抱在了懷裡,隻覺得她顫抖得厲害,林鶴碰到她哪裡,她便酥倒過去,唇齒間泄出一聲難以自禁的聲音。

林鶴渾身的血液都湧了上來,她原本也沒什麼經驗,一切全憑本能[]。

林鶴平日裡拿劍,習慣將指甲剪的乾乾淨淨,她那雙手本就生得好看,指節勻稱,指甲泛著光澤,握起劍來,殺人於無形之中。

“我……,”晏浮生到底找回了一絲理智,她蜷在林鶴懷裡,可到底[ ],她下巴枕在林鶴肩上,咬牙切齒道, “朕……要殺了你……”

林鶴用額頭貼了下她滾燙的臉,聲音溫柔地直擊她靈魂: “不舒服嗎”

“不,”晏浮生深長地抽了口氣,眼神暗得像冷夜的湖麵,她語氣威嚴,生硬地說: “[]。”

到底是一位九州女帝,哪裡有半點央求的樣子

林鶴失笑,摟著她,像對待一件珍愛的寶物, [],貼著她的臉,親吻在她耳邊,半開玩笑地在她耳邊小聲說: “謹遵陛下之令。”

林鶴那半不正經的聲音,低沉而好聽,像在她心頭吹起一層淺淺的漣漪,漣漪一圈圈蕩開,擊潰了她心底最後的防線。 [ ]。

可是她,絕不願意……變成張雪雲那個樣子,卑劣,惡心,令人作嘔。

她掙紮轉過臉,抵著林鶴的肩,在那留了個牙印。

她寧願林鶴粗魯一些,給她弄得慘烈一些,令她憎恨這件事,也不願沉浸在這種卑劣的歡愉裡。 [ ]。

林鶴原是左撇子,從小跟著母親林飛卿討生活,母親怕她遭人白眼,逼著她改慣用右手,林鶴悟性好,學得很快,左手能做的事情,右手也能做到。

在侍寢一事上,她也憑著自己的感覺去領悟,但看晏浮生在她懷裡沉靜下來,她便想著這事應該是成了。

她拿起一旁的衣裳布料,給女帝陛下擦拭乾淨,這才抱起她送她回裡屋。

林鶴身量比晏浮生高了兩三寸,骨架子也比她大,輕輕鬆鬆地就能將晏浮生打橫抱在懷裡,隻是她赤腳在地板上走的時候,險些滑倒。

晏浮生赤著身子,疲倦地靠在她肩上,路過案前那頂金爐子的時候,她眼神一冷,跟林鶴說: “把香爐滅了。”

林鶴照做了,晏浮生懨懨地說: “早聽說神龍血脈能百毒不侵,原來這種肮臟玩意,對你也是不起作用的。”

林鶴笑笑, “陛下說的我不明白。”

晏浮生心裡惱,麵上卻冷冷的,她倒是逍遙了,隻是和她想的不太一樣。

她想要林鶴的血脈,但這種方式並不能給她血脈。

難不成要她自甘下賤,去勾引林鶴

林鶴將她放在溫軟的床帳裡,拿了茶壺給她倒在杯子裡喝,等她喝了,林鶴才喝了一些。

林鶴放下茶壺,便要告退。

晏浮生縱有不滿,到底也開不了口令她留下。

於她而言,今夜到底是顏麵儘失。

隻是她也不知道,林鶴回到外間,拿著替她擦拭過的衣裳,抱在身上,怎麼也不能入睡了。

那藥對她不起作用,但晏浮生對她,衝擊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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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第 29 章

29。

寒香殿的香爐給扔了,晏浮生發了一通脾氣,扣了宮女們三個月的月錢,下令將平日裡出入裡間的幾個宮女各罰五十板。

明珠等人都跪著哭喊求饒,五十大板打在身上可是要掉一層皮,絕不是她們凡人之軀能承受的。

屋裡跪倒了一片,哭聲一片,晏浮生站那冷著一張臉,絲毫沒有要收回成命的意思。

林鶴以為事不關己,就找了個涼快的地方坐著看戲。誰想這個時候,玉竹僵著脖子,喊道: “陛下,平日裡能出入裡間的不知我們幾人,林仙長也能進出,為何不連她一起罰”

林鶴: “……”

飛來橫禍。

屋裡隻林鶴一人坐著,這一下又成了眾矢之的,立刻站起身,迎著晏浮生投來的目光,林鶴從容道: “的確,我也應該一起被罰。”

五十大板對林鶴而言不算什麼,她恢複得快,躺半天就好了。

“好,你和她們一起受罰。”晏浮生顯然還在氣頭上,沒有半點要偏袒林鶴的意思。

明明昨天夜裡,林鶴才為她賣了力氣,雖然用是的手,但兩隻手都酸了。

女帝陛下翻臉不認人,唉,也不是頭一回了。

林鶴無奈笑了笑,委屈地跪下去,便聽到宮女裡有人偷著笑,晏浮生一眼瞥過去,她們立刻噤若寒蟬。

晏浮生聲音平靜,輕描淡寫的語氣很容易讓人忽視其殺傷力,她說: “還有什麼意見”

玉竹硬著頭皮說: “林仙長的體質和我們不一樣,怎麼能罰一樣的板子我們挨五十板可是要丟了半條命,對林仙長而言不過是撓癢癢,這能一樣嗎”

她這話竟得到了好幾個人的認同——

“就是,這哪能一樣呢”

“林仙長本就是嫌疑最大的,除了她,還有誰想著法子向陛下您邀寵”

“為了她連累著我們,這實在忒不公平。”

林鶴一聽就知道這幾個人都是張太後的人,長著一張張白淨好看的臉,怎麼說話水平這麼差都不帶腦子的。

什麼叫做,除了她,還有誰會向陛下邀寵

晏浮生光是站在這裡,頂著一張仙人下凡的臉,就足以世人傾倒了。天底下想著得到她青睞的人豈會少

林鶴腹誹一番,看晏浮生並不下結論,由著這群宮女吵來吵去,她突然意識到——哦,女帝陛下這是在拖延時間。

果然,鬨這麼大的陣仗,很快就把淩霄殿裡那位主子吸引過來了。

張雪雲身後跟了浩浩湯湯的隊伍,就連進寒香殿都是腳不沾地,坐在轎子上被抬進來的。

她挽著牡丹仙髻,額頂上插著紅玉梳篦,兩鬢步搖如瀑布垂落,金碧輝煌,身上穿著一件金黃色褙子,挽著絳色披帛,裡麵是一件綠鴛鴦抹胸,因天氣炎熱,她穿得單薄,胸前大片風光令人流連忘返。

林鶴忍不住看了下晏浮生,雖為母女,但晏浮生身子羸弱,胸目測下來似乎隻有這位美婦人的一半,轉念又想著張太後前一年剛產子,沒隔多久肚裡又懷上了一位,如今肚子越發顯形,也難怪這大片風光讓人震驚。

她又聯想到了以前跟沈碧雲出去遊玩時,在草原上見過的奶牛,眉頭忍不住皺了皺。

餘光裡意識到有人在看她,林鶴抬起眸,果然迎上了晏浮生的目光,看她唇角勾起一絲冷笑,仿佛猜到了林鶴在想什麼。林鶴隻好低著頭看著地麵,一副乖巧模樣。

等轎子落了地,晏浮生才整頓衣裳,下跪行禮, “孩兒給太後請安。”

張太後懶散地靠在轎背,把弄著新得的指甲,也不看晏浮生一眼,隻由她跪著。

晏浮生是她的孩兒,她所擁有的一切,包括她的性命都是張太後給的。在張雪雲眼裡,晏浮生就應該跪著匍匐在她腳下,對她感恩戴德,歌頌她的豐功偉績。

晏浮生下跪之後,其餘人也紛紛向太後下跪磕頭,道一聲“太後萬福金安。”

林鶴朝她磕頭,卻不出聲,眼神裡沒有半點生氣。

時間一寸寸地流逝,張太後並沒有開口,屋裡鴉雀無聲,這實在考驗跪著的人的耐心和定力。

林鶴倒是不介意跪久一些,她本來就跪得懶散,腰酸了稍微調整一下姿勢,不像晏浮生那麼標標正正,到底是能當上女帝的材料,一絲不茍,太沉得住氣了。

屋裡越是安靜,下麵的人越緊張。有些宮女額上直冒冷汗,悄悄地拿餘光窺看張太後的臉色。

晏浮生沒有,她一動不動,像一具沒有感情的傀儡,連呼吸間的氣息都沒有讓人探出來。

考驗似乎結束了,張太後擺了下手,笑著說: “繼續,哀家倒是看看——陛下要如何收拾屋裡的人。”

晏浮生抬起頭,淡淡道: “謹遵太後的話,孩兒這寢殿裡下人太沒規矩,擾了孩兒入寢,孩兒打算罰她們一些板子,以示告誡。”

張太後一隻手扶著腮,風情萬種地笑著說: “哀家不懂了,這驚擾陛下入寢之人,難不成是……你‘心尖上的人’”

林鶴: “。”

晏浮生垂著眸道: “孩兒不知,也無從查起,望太後能為孩兒定奪。”

“真是廢物,”張太後嘴上罵著,臉上卻笑著, “這屋裡誰癡心妄想要爬你的床,你心裡還沒數”

晏浮生道: “孩兒寢殿中幾位宮女都是太後您賞賜的,她們自然不會害我,林鶴是沈家的人,沈家的人品一直以來都是天下人信服的,孩兒不敢下定論。”

張太後道: “沈家你怎麼還提沈家沈家謀逆乃是板上釘釘的事,沈煜鋒叛臣賊子,他如何能為林鶴的人品作證”

“太後所言極是,若沈將軍謀逆,林鶴定然是知情者,罪當同誅,可若沈將軍是清白的,那寒香殿的事情,林鶴應該也是清白的。”晏浮生道。

張太後微怔,接著冷冷一笑, “愚兒,你真是讓哀家大開眼界。”

晏浮生語氣淡淡: “太後恕罪,孩兒的確愚鈍,既然查不出真相,隻好以此類推了。”

張太後居高臨下地盯著晏浮生,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思索什麼。

她不喜歡太聰明的人,但晏浮生看起來並不聰明,是個矜矜業業的笨蛋傀儡。

她既然挑不出晏浮生的刺,倒不如順著她,左右晏浮生掀不起什麼浪。

於是她順著晏浮生的話,問她: “那依你的意思,你認為該如何處置這宮裡的人”

“各打五十大板,罰三個月月錢,包括林鶴在內,一並處罰,”晏浮生道, “林鶴既是因沈家之事獲罪,待沈家案子水落石出,也該給她一個定論——”

“若是罪人,便一並誅殺,若是清白之身,則放歸沈家,太後以為如何”

張太後抿著嘴,眼神冷得令人發抖,她瞪著自己的親生女兒,一字字地跟她說: “你既下定了決心,那日後可不要後悔——”

“哀家告訴你,沈家叛變,已是實錘,馬上就會見分曉,等到沈家案子了結,到時候你可彆跑到哀家跟前哭天求地——要知道,你這心上人,是你自己害死的,嗬嗬嗬。”

晏浮生跪在地上,像傀儡一樣支起上半身,她麵無表情,對張太後說: “孩兒謹記太後忠告,此事定當處理得公道,使寢宮安寧,不再令太後憂心。”

張雪雲擺擺手,耀武揚威地離開,她回頭時看了一眼林鶴,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林鶴跪得膝蓋發麻,她許久都沒有去看晏浮生。

想不明白,晏浮生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在沈家的事情,這位女帝君從來沒有表現出立場,因為一個傀儡根本不需要立場。

張太後並不關心她,理所當然地認為晏浮生和她是同一立場。

但或許……這位聰明的女帝君,一開始就堅定地相信——沈煜鋒是清白的呢

否則她為什麼以沈家的清白做賭注,來定林鶴的生死

林鶴不知道該作何感想,也許該慶幸於晏浮生對沈家的信任還是該感激她信守承諾,願意將自己放歸沈家或者……恨她沒把自己當個人,隨意地定下她的生死。

林鶴眼眶一陣紅,低著頭看著地麵。

跪得太久了,她可能忘了怎麼直起腰。

就連對張雪雲那樣的嘴臉,她也得跪下身,將頭磕在地板上,卑微地如一隻脆弱的螞蟻。

林鶴去汝河地宮拿劍時,在那奢華的地下宮殿裡,她總算見識到了往昔姬氏王朝的風采。

今夕落魄至林鶴這個地步,想必先祖們在地下都會笑話她。

她恨毒了張雪雲,恨毒了迫害她兩位母親,迫害沈家的當朝當局,恨不得殺光他們全部,可偏偏,沈家教導她要忠於朝廷。

“忠義”二字,乃是沈家立足的根本。

昔日在南塘討生活,母親林飛卿也時常教誨她——

“阿鶴,要記著他人對你的好,彆去恨。”

林飛卿死的時候都是無怨無悔的,她沒有咒罵過拋棄她的娘家人,也沒有恨過與她一夜風流的前朝公主,臨終前也和林鶴說著——

“沈家夫婦是極好的人,你去投奔他們,比跟著娘親要好。”

“你一定……會過得比我好。”

總是念著“好”的人,卻死在一場風寒裡,連一個願意收留她治病的“好人”都沒碰到。

林鶴也不該奢求這世上有什麼“好人”。

晏浮生不是什麼好人,她胸有城府,時常隱忍,韜光養晦,便是這樣也活得很難——仰人鼻息,步步謹慎,精心算計。

林鶴始終不知道,晏浮生說喜歡她,到底代表著什麼帝王家的喜歡——就如同喜歡一隻貓,一條狗,歡喜時百般親近,嫌惡時恨不得一棒子打死。

林鶴不該聽了那兩句話,便記在心裡。

五十大板隻是皮肉之苦,比起天牢裡的極刑根本不值一談。

可晏浮生明知道林鶴不會下藥,卻要連她一同算計著,責罰她給張太後看。

便是苦肉計,等林鶴受了罰,也該寬慰她兩句。

難不成昨夜裡林鶴與她纏綿,反倒是拔了老虎毛,觸了她的逆鱗,教她記恨,故意來折煞她自己

林鶴厭惡自己這麼一直想著她,在榻上輾轉難眠,她還會回想著那夜摟著晏浮生,親吻她時的銷魂模樣。

她和寒香殿裡其他宮女一並挨了刑,那些個身子嬌弱的都捱不過去,玉竹更是第二天就一命嗚呼了,明珠傷勢較輕,但估計半個月都下不了床。

寒香殿從來沒有這麼清淨過。

林鶴無聊地躺在榻上發呆,這天晏浮生終於正眼看了她一下,說了一句話:

“沈煜鋒回來了。”

林鶴立刻翻身跳起來,漲紅了臉,一連串的話將要從口中冒出來,她卻瞅著晏浮生冷著一張臉的樣子,把話都憋了回去。

晏浮生打量著她道: “傷都好了”

林鶴規規矩矩道: “回陛下,皮肉之傷,一點事都沒有。”

晏浮生說: “那就好。”

林鶴抓耳撓腮想問沈將軍的事,晏浮生冷笑著,打斷她開口的機會: “等你回了將軍府,要問什麼,自己去問沈碧雲。”

林鶴: “。”

晏浮生真的,太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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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第 30 章

30。

貞和二年正月,沈煜鋒率騎兵三十人出了西門,那裡往北通向八荒之一的冰荒,往西則是岩荒,三地交彙處生活著大量的羌人,荻奴人,以及其他遊牧民族。

這些外族人平日裡出入關內,與中原人做些皮毛買賣的生意,原本是一群安分守己的外族人。

二十多年前,新舊王朝更替之際,趁著中原九州一片混亂,關外各族在一位“塞外王”的統領下南下入侵中原,最終被老沈將軍率領的軍隊擊敗,此後塞外部落蟄伏在西門關外,常往返於冰荒與岩荒之間,偶爾冒出來劫掠關外百姓,但實力大不如前了。

沈煜鋒年初出關視察,一直到六月才傳來消息,這期間朝廷隻當他通敵叛國,將沈家抄了家,連將軍府的牌匾也摘了。

如今沈煜鋒回朝,這徹底打了那些誣陷沈家謀反的人的臉,對林鶴而言簡直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林鶴迫不及待要知道這段時間沈將軍在關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晏浮生什麼都不願意告訴她,林鶴一個人在寢宮無聊,隻好拿著“洞悉”偷窺太後寢宮的事。

起初林鶴還覺得看這種事情臟了眼,後來見怪不怪了,除了活色生香圖,林鶴每天還能看到一些精彩的畫麵。

比如說現在,張雪雲正在淩霄殿裡大發雷霆,她麵前烏壓壓地跪倒了一片,張雪雲摔了茶盞,摔了花瓶,摔了一切能摔的東西,屋裡叮鈴咣當一陣響,她氣得渾身發抖,底下的人則哆嗦著不敢開口,畫麵太有趣了,林鶴看得心悅神怡。

林鶴還注意到,這滿屋子的人,隻有一個男人是站著的。

他穿著朝中正一品官服,約三十五到四十歲,樣貌還過得去,眉眼與張雪雲的男寵周儘心有些相似,一看就是張太後喜歡的類型。

其他人跪著挨罵的時候,他隻在旁邊冷冷地看著,還有閒心思喝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甚至懶得去討好張雪雲。

林鶴認得這個人,她在天牢裡挨鞭子的時候,這個男人出現過幾次,也是一張怠倦的臉,陰鷙冷漠,開口時聲音令人發寒——

但是他每次來都隻有兩句話:

“招了嗎”

“繼續拷問。”

他是當朝宰相嚴襄玉,也是張雪雲在朝廷的代言人。嚴襄玉任宰相之前曾是築仙門司長,是正兒八經地通過修道進階來擔任要職的。

審問林鶴的刑部,就好比嚴襄玉的後花園,出入毫無障礙。

張太後的淩霄宮,更是嚴襄玉的招待所,隻要他想留下來,太後必會與他風流一番。

據傳言,張雪雲去年剛出生的小兒子,就是她和嚴襄玉的私生子。

按照慣例,朝中應設兩位丞相,一位替陛下管理三省六部,另一位負責仙門事宜。先帝在位末期,這兩職務同時交給了嚴襄玉,而他也是助力張雪雲得權的主要人物。

林鶴拿著“洞悉”偷窺,焦點主要放在嚴襄玉身上,她知道嚴襄玉是陷害沈煜鋒將軍的主謀之一,將來也是晏浮生的勁敵。

林鶴打量著他的修為和能力,卻隻見嚴襄玉忽然神情微變,猛地朝林鶴的方向看了過來——

林鶴心臟頓時猛地一跳,將洞悉扔掉一邊。

似乎被他注意到了。

修為強大的人,能察覺到他人的目光和注視,不論黑暗中的那雙眼離他有多遠。

林鶴不敢再看,怕被嚴襄玉查出來晏浮生用“洞悉”監視張雪雲的事。

她將自己的擔憂告訴下朝之後的晏浮生。

“下次嚴相過來的時候,你彆盯著他看,仔細一點,應該出不了岔子。”晏浮生倒也溫和,沒有責備林鶴的魯莽。

林鶴心裡卻想,哪裡還有下次沈將軍都回朝了,她再也不是罪人之身,可以放歸沈家了。從得到消息的那天起,林鶴迫不及待要離開皇宮這個囚籠,一天都不想久留。

雖然心裡這樣想,林鶴嘴上還是恭敬地說: “好。”

晏浮生倒也滿意她的表現,她上了一天朝,該換一身常服歇息了,於是解開冠冕的係帶,下意識地張著手臂,等著人過來伺候她更衣。

換做平時,明珠等人該擁上去侍奉她,但今兒個這屋裡有且隻有林鶴。

上次晏浮生整頓風氣,宮女們不死既殘,明珠到現在還離不了地,晏浮生早上梳洗都隻能靠她自己,至於其他的瑣事——壓根沒有人管。

林鶴雖然是這屋裡的人,但嚴格意義上說,她也不是晏浮生的宮女,灑掃之類的活不該由她來乾,給陛下更衣也不是她的職責,如今沈家冤屈已經洗清,林鶴不必再低頭看人臉色。

伺候女帝陛下有什麼好處呢那天夜裡林鶴給她伺候的舒服了,第二天就挨了五十大板。

林鶴記仇,不想再遭這種罪。

於是林鶴想了個辦法,捏了個訣使在晏浮生的衣裳上,隻見晏浮生的衣襟扣子自動解開,外衣便滑落在地上了。

晏浮生: “”

林鶴與她保持著三步開外的距離,儼然不想觸碰到女帝陛下金貴的身子,又施術招來一陣風,吹起晏浮生的常服,蓋在了這位尊貴的女帝陛下身上。

晏浮生: “”

林鶴對於靈力的駕馭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精準,隻看著那衣裳從頭上蓋下來,竟分毫沒擋著晏浮生的臉,隻差給她係上帶子,就大功告成。

隻不過……鬆扣子隻需要運起靈力一扯就行了,係帶子卻複雜多了,林鶴想隔空操作,卻沒那個本事,她正琢磨著法子,突然什麼東西飛了過來——

要命。

金燦燦的冠冕,這是能說扔就扔的東西嗎

林鶴當胸接住, “哎喲”一聲喊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去偷看,見晏浮生雙臂抱在胸前,一臉氣憤地看著她,臉色比活螃蟹還青。

林鶴心虛地低著頭,雙手捧著那頂金碧輝煌的冠冕,呈給女帝陛下。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離開”晏浮生頗有埋怨地問她。

林鶴頭埋得更低,說: “陛下誤會了,那日奴衝撞了陛下,恐陛下嫌棄,故而不敢……”

“你嫌我臟”晏浮生哽咽了一聲, “因我是她女兒,你連碰都不想碰我”

林鶴猛地抬頭看她,心裡簡直後悔極了。

她這個性子,最怕美人哭泣了。

這簡直是個大大的誤會,林鶴不想親近晏浮生的原因——跟張雪雲沒有任何關係,她為什麼要這麼想

“陛下,”林鶴手足無措,輕輕地說, “陛下息怒,我……我絕不是那個意思,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咬住自己舌頭,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晏浮生竟真的落淚了,豆大的淚珠掉在地板上, “啪嗒”一下留了個短暫的印子,一顆接著一顆,不一會兒就濕了一片。

相處半年,林鶴從來沒見過晏浮生這副模樣。仿佛林鶴給她的委屈,比在張太後那裡受的委屈大得多。

林鶴實在過意不去,想到她在這深宮裡孑然一身,無依無靠,實在是個可憐人。

她明明是個有才華有野心,肯為天下百姓著想的英明帝君,卻礙於張太後束縛,斡旋於權力鬥爭之中,本就舉步維艱,如今還將失去林鶴。

林鶴實在不該像剛才那樣使性子,令她傷心。

“原……太後不想放你,我才想著法子幫你,”晏浮生咬著牙,恨恨地說, “你既是這般厭惡我,連為我更衣都不願,怪不得……怪不得你不願,原是我強求了……”

林鶴心痛極了,慌忙上前抱住晏浮生,將她緊緊抱在懷裡,雙手觸碰到她的後頸,背部,以及那水蛇般柔軟的腰,她手掌在她身上輕輕安撫,心慌意亂地說: “是我不對……是我不對,陛下,你彆傷心了……陛下,浮生,生生,彆傷心了,都是我的錯,你罰我如何”

她百般討饒,哄著這位女帝,將腦海裡能搜刮到的詞都說了出來,直到晏浮生的身體不再發抖,情緒穩定下來。

林鶴長舒了一口氣,摟著懷裡的人,隻瞅著她雙眸含著淚,臉頰一片紅暈,隻教人憐愛,卻不敢親一口。

片刻後,晏浮生止了哭,她輕輕推開林鶴,轉過身去,整頓衣裳,在林鶴看不見的地方,那雙翦水秋瞳微微眯了眯,眼神裡現出一抹得逞之色。

林鶴彎下身,為她係上袖口,腰間的衣帶,隻不敢看她,低著頭小聲道: “堂堂九州女帝,怎麼說哭就哭……”

晏浮生的身體微微一頓,林鶴悄悄看她臉色,見她翻臉比翻書還快,冷著臉,瞪著她,林鶴的話戛然而止,低下頭去忍著笑。

“明日,有人要進宮來看你。”晏浮生忽然說。

林鶴怔住,看著晏浮生,竟一言不發。

“你不高興”晏浮生觀察著她的神色道。

“沒有,”林鶴忙說, “宮外有人記掛我,我當然高興,隻是我害怕,是……沈碧雲嗎”

晏浮生眯了下眼, “你以為是她”

林鶴皺眉道: “沈碧雲這些日子給太後辦事,我以為她可能求了太後,來宮裡看我……”

“她若想著你,早就來看你了,”晏浮生遠目看著窗外, “你倒是依然惦記著她。”

林鶴並不言語,她不知道該跟沈碧雲說什麼,這些日子沈碧雲辦的糟心事她也有所耳聞,林鶴實在想不通——

以沈家的人脈,沈碧雲在京城又不是活不下去,為什麼要投靠張太後,辦了一堆違背良心的事!

晏浮生以為她惦記著沈碧雲,但實際上林鶴不太願意見到她,林鶴淪落至此,也實在沒什麼顏麵見她,更沒資格數落沈碧雲的種種不是。

“是卞三娘,”晏浮生麵無表情道, “她說想見識一下女乾離是什麼樣子,她千求萬求,說了一番好話,所以我允了。”

所以,她是把林鶴當猴子來參觀晏浮生居然允了

她沉默著看著晏浮生,至少她做不到說哭就哭,隻乾看著晏浮生。

晏浮生接著道: “她跟沈夫人一道來。”

林鶴鬆了口氣,幽怨地看了晏浮生一眼: “……陛下是在戲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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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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