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14天(2 / 2)

六千個晨昏 姑娘彆哭 5777 字 9個月前

張晨星把書遞給李奶奶。這本書曾經有破角,她用做舊紙張翻新,現如今書還是那一本,卻也完整乾淨。幾個孩子跑進來,在靠窗的桌邊攤開筆記本。張晨星把他們父母留下的便條各自轉交,這才又走出去。

梁暮一直等在外麵,他不看手機、也沒有東張西望,隻是透過窗看裡麵發生的一切。張晨星麵無表情招待彆人,好像跟任何人不熟,又好像有一點不甚明顯的默契。

“說吧。”與人不熟的張晨星又回到梁暮麵前:“說什麼?”

“說話不算話,氣人。”梁暮原本準備放狠話,但話到嘴邊偃旗息鼓,這句氣人說完自己都覺得像在撒嬌:“得了,我知道你在哪兒就行了。”他猶記得最後一麵,他們是在上海。黃浦江邊晚風習習,她的光頭和他的光頭並排閃亮。現在想想或許在張晨星心裡,少年時代的友情不過是爾爾,不值得回憶或者重敘。

張晨星的眸子在落日餘暉下散著一層冷光,與梁暮對視的時候不帶感情。終於留下一句:“不送。”繞開他,走進屋裡,將店門關上,把梁暮隔絕在店外,下了一道態度鮮明的逐客令。

梁暮這次真生了氣,身子探進窗:“張晨星你怎麼回事!我招你了?”

“你打擾我了。”張晨星對他說:“也打擾到彆人看書了。”

梁暮被張晨星氣得心梗。

他在書店外的巷子裡走了一會兒。

城市變化很大,現如今規劃清晰,一半是老城區、一半是新城區。新城區高樓林立、車水馬龍;老城區破敗古韻、人間煙火。梁暮少時因為合唱團比賽,來過這個城市幾次。他們住老城區,但比賽和排練的地方在新老城區交界。合唱團的老師們組織他們坐大巴在城市裡穿行。

從前梁暮覺得張晨星長大後會像她媽媽。

他對張晨星的母親有依稀印象,比賽時候一些家長會來觀看。張晨星的媽媽是一個典型的江南美人,總是穿一件合身的絲綢裙,用木簪挽發髻,戴珍珠耳飾。少年時代的張晨星彩排時穿寬鬆校服與他人無異,正式演出時的服裝卻是她母親親手做的。梁暮猶記得眾人圍著張晨星欣賞她身上那件裙擺處繡著的“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風景,不破壞整體,又有克製的美。一次梁暮媽媽抽空跟合唱團一起來看比賽,還對梁暮說:“南方的媽媽手真巧。”

那些年梁暮隨合唱團去過很多地方比賽、表演,印象最深的卻是這座南方小城。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後來他去讀書,國內國外,真依了母親的想法,愛上了藝術。畢業後開工作室,父母希望他留在身邊,梁暮卻選擇了這裡。

巷子裡的石板路政府修過一次,不比從前坑窪,牆角卻仍然有薄薄一層青苔。正值梅雨季,連天細雨下個不停,難得雨後初霽,空氣卻潮濕憋悶。

張晨星成年後不像她媽,像個炮筒。

梁暮從巷頭走到巷尾,氣消了,最終又站在張晨星的書店門口。遇到出來關門的張晨星,對他視而不見,從門上開了那把舊鎖。

“張晨星,等等。”

“還有事?”

“我辦卡。”

“100一個月。”

“我辦3個月。”

“那你進來,我給你寫檔案。”

“你先給我介紹介紹會員套餐。”梁暮跟在張晨星身後,順手按開了燈。張晨星節省,店裡沒人的時候隻開書桌上那盞閱讀燈。日子就是這樣,收入不豐厚,這裡省一毛、那裡省一塊,也能磕磕絆絆過下去。

“每個月100,可以隨時來看書。有免費的茶葉和開水。”

“一天三塊三,挺劃算。”梁暮認真算賬,又環顧店內,滿滿當當的書,沒有一處額外裝飾。真心愛書的人會沒有任何雜念的喜歡這裡,在這裡,你隻需要跟書交流就好了。這種感覺他多年前有過。

張晨星說了必要的話後就停止了交談,拉開抽屜拿出一支鋼筆和一個手冊推給梁暮:“登記。”

梁暮很多年沒用過鋼筆,握筆姿勢都顯生硬,手一滑,指關節就被筆尖染了墨水。神情一頓,終於還是扯了張紙先擦手。梁暮有輕微潔癖,沒法要求彆人,隻要求自己乾淨。擦了手又去寫檔案:姓名、電話、有效期,沒了。沒有身份證號,因為不重要;沒有生日備注,因為店主肯定不會在生日這天給祝福。成年後的張晨星就是這個德行,雖然才交談幾句,但梁暮就是知道。

梁暮交了錢,等張晨星的收據,張晨星搖搖頭:“沒有,登記了就算。”

“那□□呢?”

“每個月統一開一次。”

“行。”

“關門,不送。”

沒有任何一句多餘的客套,將會員梁暮關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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