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繞》全本免費閱讀
葉離和程淮景當天中午就趕回了越城，進病房時，母親正渾身插滿管子閉著眼，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又暈過去了。
靜待母親醒過來，已是當天傍晚，葉離給她擦了擦臉，又按摩了腳，想讓她躺得舒服一些。
住院五天了，章月華的身體每況愈下，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全然在靠著儀器和輸液維持最後幾天的生命。
病情和疼痛所致，她渾身消瘦，偶爾還會變得神誌不清，目光渙散，精神萎靡。
她時睡時醒，葉離在她稍微清醒一些的時候，湊近她耳邊，告訴她：“媽，我們從京市回來了，你放心，那邊一切都很順利，他們很喜歡小宇。”
章月華將這話聽了進去，臉上儘是歲月和操勞留下的紋路，她眼皮掀了兩下，從喉嚨處發出“空空”的聲音，道：“那就好。”
葉離用棉簽蘸水給她潤了潤乾裂的嘴唇，又說：“還有啊，程叔叔認識一個很有名的大夫，能給哥哥治病，還說蘇醒幾率很大，明天就要來越城了，你一定堅持住，可以見到哥哥的。”
這個消息對如今的章月華而言，無疑是讓她堅持下去最大的動力。
葉離的終身大事已定，唯有自己的大兒子，還在沉睡，不知何時能醒。
老人一看就很激動，眼皮打顫，枯瘦的右手不斷抬起又放下，還笑了笑：“太好了，多謝謝人家。”
葉離重重點頭：“嗯，到時候，我和哥哥一起來看你。”
“好，好，我……等著……你們。”
簡短幾句回應，已經消耗掉母親全部力氣，沒過多久，她又閉眼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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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程父程母安排好手裡的工作，於次日一大早驅車從京市前往越城。
嶽主任的飛機也是那一時間段抵達越城機場，程淮景提前等在航站樓接機，並同趕到的父母一起直接去了葉煜所在康複中心。
幾人到的時候，葉離已經等在那裡。
她點頭道謝，將主任和程家二老帶進房間。
病床上，哥哥依舊安靜睡著，手背輸著營養液，床頭有心率檢測設備顯示他的心臟功能正常。
葉離將哥哥全部的病例資料給嶽主任看，緊張等待他下結論。
主任推了推眼鏡，隨著一張張往後瀏覽，微鎖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
他又走到病床前，掀起葉煜眼皮觀察了下，捏了捏他手掌心，樂觀道：“情況算比較良好的，患者眼球可以隨物體轉動，手受到刺激會有小幅度抓的動作，初步評估他處於微小意識狀態，最近一次的核磁共振顯示腦深部核團比較完整，符合腦深部電刺激手術指征，可以手術，沒問題的。”
葉離聽聞，內心激動萬分，甚至有種想哭的衝動，那是她親哥，她沒有一天不盼著他醒來。
除了感謝，她已經不知該說些什麼。
“謝謝，謝謝您，嶽主任。”
同時，程淮景和程父程母，也都麵露欣然之色。
老醫生精神矍鑠，笑道：“老程都把我叫來了，怎麼著，都不能辜負你們的希望啊！”
二位舊識談笑幾句，嶽主任聯係了自己的醫療團隊，讓他們做好手術相關準備，並跟葉離說：“馬上帶你哥去滬市手術，不出一個星期，就能醒來。”
葉離急切點頭：“好。”
程淮景驅車送嶽主任和葉煜回滬市接受治療，葉離這邊還要照顧母親走不開，把哥哥的事全權交由程淮景處理。
程父程母，則暫時留在越城，跟隨葉離去探望親家章月華。
腫瘤醫院，單人病房。
上次相見還是七年半之前，如今第二次再見，早沒有了先前的芥蒂和心結。
葉離過去輕輕晃了晃母親肩膀，說：“媽，叔叔阿姨來了。”
章月華緩緩睜眼，待目光聚焦，視線裡，出現了兩個略顯熟悉的麵孔，她手指動了動，想坐起身，葉離急忙將床頭搖起。
程母拍拍章月華胳膊：“大姐，你快躺下，快躺下。”
幾位長輩簡單寒暄幾句，程父告訴她，葉煜已經被帶去滬市手術，讓她一定堅持住，章月華眼角濕潤，連連道謝。
程父實在受不住，明明那事故跟他家撇不開關係，卻反過來被葉煜母親，一個重病之人感激，而聯係嶽主任，也不過舉手之勞。
他自然想將車禍真相說出來，可兒子提醒過他彆告訴葉離母親，免得刺激到她，他們心中有愧，也隻得埋於心底。
章月華人老了，過去的事車軲轆話來回說，又念叨起葉離無意犯下的錯，可那些在程父程母看來，根本算不上什麼。
“章大姐您就彆怪孩子了，那是意外，她又不是故意的，我們半點不會計較。”程父麵帶笑意說，“女兒被救，我們感謝都還來不及，會記葉隊長一輩子好，還會好好對葉離和小宇，等葉煜好了，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他要是不嫌棄，我們認他當乾兒子。”
這番話可把章月華高興得不行，虛弱的身體和疼痛的胃部也沒蓋住她的好心情，一個勁兒說：“哎呀，真好，真好！”
在醫院最後這幾天，章月華開始有些意識不清了，時而清醒，時而迷糊。
但她記得要見兒子，總口齒不清地叫著葉煜的名字。
葉煜被帶到滬市治療的第五天，章月華被下了一次病危通知，葉離心急如焚，給程淮景打電話問哥哥的情況，嶽主任告訴她最多再等三天。
母親被搶救過來之後，葉離再次覆到她耳邊，讓她再堅持堅持，很快就能見到哥哥了。
章月華的神智又清醒了些，吊著最後一口氣，堅持到了第三天。
這天上午，陽光出奇的好，滬市醫院，素淨整潔的病房內，年青消瘦的男人手指微動，程淮景急忙上前查看，確定沒有看錯，叫來嶽主任。
主任調了下儀器和點滴流速，片刻之後，床上的男人眼睫微顫，緩緩睜開眼睛。
程淮景難掩激動，叫了聲：“煜哥，你終於醒了。”
眉目清秀的男人眼神還有些迷離，眼珠來回轉了幾轉之後，將目光定格在程淮景臉上，嗓子由於長時間未發聲，沙啞得厲害：“你是，程……程……”
“程淮景。”程淮景補充說，“葉離男朋友，不過，家長都見了，很快就能升級了。”
說罷，他撥通葉離電話，將葉煜蘇醒的消息告訴她。
葉離激動萬分，在電話那頭直接就哭了，說話斷斷續續的：“哥，我，我好想你啊，哥。”
葉煜剛醒，身體還比較虛弱，輕聲道：“讓你受累了，小離。”
“說什麼呢！”葉離獨自站在走廊儘頭的窗戶前，望了眼母親的病房門，歎了聲氣，“哥，對不起，我沒照顧好咱媽。”
“她三個月前查出胃癌晚期，已經下過兩次病危了。”葉離低聲哽咽，“大，大夫說，可能活不過今晚。”
“她這幾天一直在堅持，堅持等你醒來，見你最後一麵。”
“哥，回來吧，我們都在等你。”
葉煜剛剛蘇醒，一般來說，是不被允許離開病房的，還需要藥物維持身體機能運轉，想完全恢複到常人的身體狀況，需要時間。
但他越城那邊有病重的母親在等，情況特殊，嶽主任特批他暫時離開，點滴需一直打著，吊在輪椅上方架子上，需要換的藥液備上，到越城可以讓那裡的護士給換。
為節省時間，程淮景沒開車，直接訂了最近一班飛機，帶著葉煜乘坐頭等艙飛回越城。
一路上，程淮景直接改口叫哥，他像個話癆一樣，說了很多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葉煜則安靜聽著。
程淮景說到二人重修舊好，他笑得一臉欣慰，說到虐童事件，又對妹妹心疼不已。
抵達越城腫瘤醫院時，距離葉煜蘇醒，也不過才三個多小時。
當天下午，章月華的病房內，陽光照得暖融融的。
葉離正給母親擦臉，聽聞背後傳來“吱呀”的開門聲，她堪堪扭頭，就見哥哥坐在輪椅裡，被程淮景推著走進來。
哥哥模樣未變，隻是瘦弱很多，還跟一年前一樣，青俊儒雅。
“哥！”葉離疾步跑過去，半曲腿蹲下，雙手覆在葉煜膝蓋上，眼眶酸澀，“你可算來了。”
葉煜撫了撫妹妹頭頂，“乖，彆哭。”
“嗯，你快去看看咱媽吧。”葉離點頭站起，跟著程淮景一起將哥哥推向母親床邊。
床上的章月華臉頰凹陷，臉上毫無血色，蒼白如紙，聽聞葉煜進來早已睜開迷蒙雙眼，甚至用儘全部力氣將右手顫抖著抬了起來，嘴裡不斷叫著兒子的小名：“小煜，小煜。”
葉煜握住母親的手，苦澀道：“媽，對不起，我來晚了。”
這時的章月華明顯已經說不出連貫的話了，能見到醒來的葉煜，是她最後的期盼，如今也能放心的去了。
右手牽著兒子，老人緩緩扭頭，迷蒙的視線裡，去尋找女兒，枯瘦的左手抬起，又叫：“小離，小離。”
葉離早已淚流滿麵，她快步走上前去，握住母親的手，喊道：“媽。”
章月華看著她，眼眶濕潤，雙唇顫抖著：“媽……對不住……你。”
她對葉離的感情其實很複雜的，生命即將到儘頭才發現，最放不下的，其實是葉離，這一年來，無論兒子還是孫子，都是女兒在照顧，沒有她，這個家撐不到現在。
再往前二十多年，她被家庭某些老思想束縛，嫌棄葉離，對她很冷漠，實在是罪過。
很多道理她也不是不懂，隻不過，總會把怨氣撒在女兒身上，各種打擊她阻撓她。
這不，報應來了，她被重病纏身，是時候，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