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主要議程是彙報三季度的盈利和經營情況,另外就?汽車安全問題商討接下來?的公關策略。
傅廷州承認此次是自己的公關失誤導致局麵水深火熱,一位年?長的董事?直言道:“這不是大公子第一次犯這種原則性錯誤了, 現在是信息化?的時代, 異想天開搞‘一言堂’那套,當消費者都是傻子嗎?”
傅廷州冷笑了聲,眼神森寒:“陸叔, 你這是看?我?不爽憋多久了?”
“我?不針對任何人, 隻拿事?實說話,因為你個人的決策失誤, 公司接下來?必然要麵臨銷量下跌, 還有高額的召回費用。”
傅廷州還想與之爭論,被傅紹勳嚴厲打斷:“剛愎自用!”
氣氛劍拔弩張,老狐狸們聚在一起,三兩議論, 各懷心思, 傅宴欽懶散靠在椅背上隔岸觀火,抬手招來?做會議紀要的秘書, 讓她給各位董事?們添點茶水。
傅廷州扯了把領帶,咽下火氣。
添過茶水,傅紹勳看?向自己的小?兒子,神色稍緩:“老二怎麼看??”
傅宴欽轉了圈手裡的筆,擱下,不緊不慢道:“這塊業務我?不是很熟,不過企業公關都是相通的,我?就?簡單說兩句,就?當拋磚引玉了。”
眼皮一掀,撩向對麵的傅廷州,“先查明原因,或者委托第三方共同調查,如?果真的存在問題,下一步就?要考慮召回同批次的汽車。剛才陸叔也說了,信息化?的時代,想靠‘一言堂’引導輿論走向,幾乎是不可?能的,產品質量危機有個‘4R’公關原則,遺憾,改革,賠償,恢複。歸根究底,咱們的態度一定要真誠,彆拿消費者當傻子。”
傅廷州隱忍不發,何嘗聽不出這話是在指桑罵槐,他合掌拍了拍,陰陽怪氣道:“這主意不錯。”
傅宴欽扯了扯唇角,笑意浮於表麵,不達眼底:“一點拙見,您過獎。”
董事?們也都紛紛表態,商議後一致決定,召回同批次汽車,對出事?家屬給予高額補償。
上半場議程結束,中場休息,董事?們一起出來?喝茶吃點心,聊聊天。
幾位上了年?紀的互相約著哪天去打高爾夫,又聊起哪個國?家適宜養老,傅紹勳問起小?兒子:“你媽最近身體怎麼樣?”
傅宴欽忍著嫌惡,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還是老樣子,睡眠不大好。”
“我?上次去看?她,氣色還可?以。”傅紹勳自知虧欠,人過花甲,對年?輕時候犯下的糊塗事?總有幾分想要彌補的心態,“這麼多年?了,你媽媽還像當年?那個小?姑娘。”
三十多年?前的國?家大劇院,身著芭蕾舞服的女學?生?如?一片輕盈羽毛,令人驚鴻一瞥。
她青澀,漂亮,優雅,揚著天鵝頸走到他跟前,一口吳儂軟語,繾綣溫柔:“是您叫我?過來?的嗎?”
後來?章瑾曆經懷孕,流產,自殺,再次懷孕,年?輕靈動的身軀被折磨得殘敗不堪,他終於放手,讓她一人帶著孩子回到蘇城。
父親角色的長久缺失,導致這個兒子一直不親近他,父子親緣關係始終淡薄。
上了歲數,傅邵勳渾濁的眼神裡也泛起幾分虛偽的真情來?,“是我?對不起她。”
傅宴欽捏緊手上的紙杯,骨節因用力而泛白,隱約可?見手背凸起的青筋,他滾動喉結,一言未發,仰頭喝了一口杯裡的咖啡。
傅紹勳歎口氣,跳過陳年?往事?,說起他與葉珂的事?兒,“葉家那姑娘都畢業了,你倆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傅宴欽四兩撥千斤:“她也沒多大,葉家這麼著急嗎。”
“她是不大,可?你的年?紀在這兒擺著呢,三十二了吧,這年?紀早該成家了。”
傅廷州長腿邁過來?,手機貼麵,在跟人說話。
傅邵勳看?他一眼,接著對小?兒子說:“你倆都是年?輕人,約出來?多見見麵,感情不就?是處出來?的。”
傅廷州掛斷收線,將手機揣進褲兜,笑了笑:“弟弟現在心思不在葉家小?姐身上,我?聽說他在外頭包養了一個女大學?生?,不過婚事?將近,還是要注意影響,這要被葉家那邊聽到了,就?怕葉小?姐哭著鬨著要悔婚。”
傅宴欽看?著他,嘴角勾出嘲諷的弧度:“哪個男人沒幾段風流韻事??大哥的桃花可?不比我?少。”
傅廷州聳肩:“我?是怕你沉迷溫柔鄉,耽誤了正?事?兒。”
下半場議程開始,主要就?財務情況進行彙報說明,最關鍵的是,股東大會在即,風口浪尖絕度不能再出任何差池。
散會後,傅宴欽收起桌上的文件打算離開,直起身,察覺到從?前頭繞過來?的身影,他索性一丟文件,側頭招呼了聲:“大哥。”
“咱們兩兄弟好久沒在老宅見過麵了,爺爺那邊你不常去,三叔那邊倒是走得勤了。”傅廷州譏誚意味明顯,“有空回家看?看?老爺子,做人還是不能太功利,你說是吧?”
傅宴欽淡笑:“好,有空一定回家看?看?。”
*
股東大會設立在集團總部的宴會廳,今年?限製兩千人,蒞臨會場的除了那些掌握話語權的大股東,也來?了不少中小?股東,還有上百位散戶和多家媒體。
按照常規流程,傅紹勳作?為董事?長致開場詞。
他平時鮮少穿正?裝,也隻有參加董事?會和股東會會穿戴如?此正?式,頭發白染,精神矍鑠,可?見年?輕時候的風采。
股東會就?員工福利,管理層權限,收益分配配比進行投票。
輪到提問環節時,一位散戶怒氣衝衝地站起來?質問迪盧控股的緯綸技術割韭菜的行徑。
傅廷州臉色陰沉,想命人把他請出去,卻被傅邵勳一記眼風喝退。
這位散戶遠道而來?,今天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義正?言辭道:“哪怕我?就?是持有100股,我?也有提問的權利。”
傅廷州一揚手:“您請說。”
散戶說:“兩年?前你收購瀕臨破產的緯綸技術,短短時間內,緯綸技術完成融資上市,上個月它開始高溢價收購綠倍電池。我?恰好就?在這行業,知道些內幕,這是拿散戶當冤大頭,為你們資本家買單。這件事?不管您知不知情,您今天坐在這兒,就?是對所有股東最大的不公平。”
傅廷州皺眉:“你想我?坐在哪兒?”
“恕我?直言,您就?應該回避投票,當然,過了今天,我?會向法院起訴你們中泰董事?會。”
會場嘩然,傅宴欽提前離席,前有汽車安全問題,後有散戶大鬨股東會,兩件事?堆在一起,甭管結果如?何,都將注定傅廷州敗走資本市場。
老張沒想到傅宴欽提前出來?,發動引擎問:“是出了什麼事?兒嗎?”
“傅廷州捅了婁子,有人來?鬨場,懶得聽下去了。”他撥通陳西瑞電話,嘴角噙著笑,“什麼時候下班?接你去吃個飯。”
陳西瑞挺意外:“五點半下班,今天是有什麼好事?兒嗎?”
“沒什麼好事?兒,就?是吃個飯。”
“我?今天正?好發工資了,我?請你吃吧,但是彆太貴。”
老張瞧出男人心情不錯,“是直接去醫院接陳小?姐嗎?”
傅宴欽嗯了聲,一把抽開領帶扔到旁邊,從?兜裡摸出煙盒,點了支煙,無?比嫻熟地吞雲吐霧。
今日之後,大概離目標又近了一步,他瞧得上的東西,必須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下了班,陳西瑞特地補了補妝,走出醫院門,就?看?到前麵靠近路口的地方停了輛車,流線型純黑車身,熟悉的車牌。
她心生?歡喜,小?跑著過去,拉開車門坐上後座,衝男人呲牙一笑:“我?今天漂亮嗎?”
傅宴欽閒閒看?她一眼,女人的短發留長了些,發尾掃至鎖骨,細碎柔軟,唇色豔麗潤澤,剪水雙瞳正?含情盯著他,他屈起食指在她臉上輕輕拂了下,“粉有點厚啊。”
陳西瑞揮開他手,擰眉嗔道:“咱倆今天誰請客啊?”
“不是你請嗎。”
“那你還不撿好聽的說,想不想吃飯了!”
傅宴欽攬住她腰,大掌流連在女人腰身,從?旁側鏤空位置探進兩根手指,撓癢癢般蹭了蹭,陳西瑞順勢偎依著她,仰頭送上嘴唇,男人低頭銜住。
兩人的氣息交錯糾纏,他升上私密擋板,吻得極儘瘋狂,好半晌,摟著女人微微喘氣:“很漂亮,就?是口紅全被我?吃了。”
陳西瑞羞赧,掄拳錘他一下,“你當是啃鴨脖呢,啃那麼香。”
“鴨脖哪有我?們陳小?姐香。”
陳西瑞臊得慌,暗罵不要臉,意識到汽車啟動,忙將男人一推,嚴肅道:“坐好,把安全帶係上。”又把擋板降下來?,問張叔,“叔叔,你想吃什麼?”
“你倆去吃就?行了。”
“一塊去吧,慶祝我?今天發工資了。他不吃辣,要不咱仨去吃粵菜吧,或者吃淮揚菜也行,你想吃哪個?”
老張笑笑,這姑娘是真體貼人,“都行,我?不挑。”
傅宴欽把玩著她手,視線卻是長久盯著窗外,陳西瑞將頭輕輕靠到男人肩膀上,鼻端是一股淡淡的煙味,想來?剛散沒多久,是來?時路上抽的。
“你今天有點奇怪。”她輕聲道。
傅宴欽垂眸看?她,下巴貼了貼她頭發,“怎麼說?”
“感覺你像中了彩票頭等獎,情緒非常激動,但是,還有彆的事?情影響了你的情緒。”
傅宴欽默了一默,笑道:“你什麼時候成推理家了?”
“隨便?猜猜哈哈。”
第47章 偶遇
心內科大概是夜班最不?讓人消停的?科室, 陳西瑞值了兩個?夜班,送走了四?個?病人,寫死亡記錄, 上報死亡病例, 填死亡卡。
忙到昏天黑地的?某個?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衝破極限,接近於麻木,生命如此脆弱,她時常感到難過。
也許是因為換季的原因?,情緒波動較大。
她在微信上跟劉仕文聊起生命與?死亡,情真意切,字字肺腑, 劉仕文沒空理她, 直接甩過來一段沒頭沒尾的話——有時是治愈,常常是幫助,總是去安慰。
“哲學大師啊劉老師。”
“這不?是我說的?, 這是咱們的?外國同仁說的?, 好好領悟,彆煩我。”
後來, 經曆的?次數多?了, 陳西瑞逐漸釋然,也勸自己坦然接受人世間的?種?種?告彆。
這天早上,交完班查完房,陳西瑞在電腦上下好醫囑, 白大褂都沒來得?及脫, 就被劉仕文一個?電話給呼走了。
高乾病房,有一大人物肺部感染控製不?佳, 邀請呼吸科進行會診。
師徒倆在十八樓碰麵?,劉仕文神清氣閒地招呼她:“走啊小陳大夫,帶你去見見世麵?。”
“多?大的?人物啊?”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反正來頭不?小。”
劉仕文注意到這姑娘臉色慘白,眼神渙散,典型的?睡眠不?足,“昨天夜班沒怎麼睡啊?”
“心內科的?夜班,仰臥起坐q1h,不?趕巧,昨天夜裡還走了兩個?。”陳西瑞沒什麼特彆大的?情緒波動,心理上已經習以為?常,“兩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也算壽終正寢了。”
這話題有點?沉重,劉仕文想說什麼卻沒說。
陳西瑞雙手插進白大褂口袋裡,笑著調節氣氛:“我最?近在研究算命,劉老師,把你的?出生日期告訴我,我肯定能算出來你最?近為?什麼不?愛板臭臉了。”
劉仕文半眯眼:“在一權威的?醫學教授麵?前,宣傳封建迷信,我看你是活膩了。”
“有句話不?知道您聽過沒有?”
“說。”
“醫學的?儘頭就是玄學。”
劉仕文真想給她一腳,“收著點?笑,小心患者投訴你。”
十八樓明顯要比普通病房安靜許多?,走廊乾淨敞亮,這裡沒有見縫插針的?加床,也沒有嘮不?完的?市井俚語。
如果病房裡麵?足夠安靜,她這點?聲音完全能被整層樓聽見。
她訕訕斂了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萬一他們投訴我,我撒腿就跑,反正他們也不?知道我是誰。”
劉仕文哼了聲,指指她頭頂45°的?方向,陳西瑞抬頭望過去,謔,好大一個?高清攝像頭。
找到指定房間號,劉仕文伸手推開了門?,恭候多?時的?管床醫生走過來,跟患者及家屬介紹:“這是我們呼吸科的?劉教授,過來看看老爺子。”
病床上的?老人滿頭銀發,儀態從容,大概是軍人出身的?緣故,兩隻眼睛炯炯有神,透著威嚴之意。
老人衝他們點?了點?頭,劉仕文頷首意思了一下。
“老爺子一直咳嗽咳痰,昨天送的?痰培養,今天出結果了,提示是大腸埃希菌。”
“用的?什麼抗生素?”
“美羅培南。”
劉仕文指派徒弟去聽診,卻見陳西瑞跟丟了魂似的?一動不?動,眼神來回在患者和患者家屬之間掃視,他拔高音量,又喊了遍“陳醫生”。
陳西瑞驚了下,頓時回神:“啊?”
“去聽一聽。”
陳西瑞走到病床前,囑咐男家屬將老爺子扶坐起來,這人本是靠著沙發,筆記本支在腿上,聞言看了她一眼,把電腦擱到旁邊的?茶幾上,聽話照辦。
男人紳士禮貌地做了個?“請”的?動作,陳西瑞臉頰浮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赧色,顧不?得?多?想,彎著腰,跟老爺子說:“爺爺,您好,我姓陳,耳東陳,您叫我小陳就好,那個?……我給您聽一下肺部情況。”
“謝謝你啊姑娘。”老人聲音渾厚如鐘。
管床醫生笑道:“這是我們劉教授的?學生,今年研三了吧。”
“對對對,我研三了。”陳西瑞借著東風,極力在老人家跟前刷一波存在感,“我是江州人,來這邊上學快八年了,非常喜歡北市這地方,六朝古都,方言好聽,美食天堂。”
在場的?人皆是一笑。
劉仕文皺眉:“你囉裡囉嗦地說什麼呢,趕緊聽。”
“彆著急老師,我聽著呢。”
傅宴欽翹著二郎腿,單手支頭,不?做聲地望著她。
大約半分鐘後,陳西瑞摘了聽診器,彙報情況:“右上肺濕囉音有點?重。”
劉仕文對那管床醫生說:“片子給我看看。”
管床醫生遞給他片子,劉仕文閱過之後,遞給陳西瑞:“你能看出什麼嗎?”
陳西瑞尋了個?光線充裕的?角度,擺出非常專業的?讀片姿勢,口氣也十分具有權威範兒:“痰培養是大腸嗎,但?我看這片子不?像是大腸埃希菌引起的?肺炎啊,大腸很少會出現?這種?大片實變影而且又沒空洞的?表現?。”一甩片子,問管床醫生,“你們美羅培南用了多?久?”
管床醫生被她這氣勢震懾住,敢情這姑娘真拿自己當專家了,果然徒弟隨師傅,劉仕文這廝年輕時候也是這副牛逼哄哄的?拽樣兒,“上周三開始用的?,差不?多?七天了。”
“用了七天都沒效果,基本可以排除大腸杆菌。”
劉仕文沉吟了會兒,提問:“如果你是管床醫生,你現?在的?思路是什麼?”
陳西瑞明白老師是在給她曆練的?機會,也是在一步步引導她如何抽絲剝繭解決臨床問題,靜了靜心,說:“首先要明確病原菌,我會建議患者送一個?肺泡灌洗液ngs,在結果出來之前,根據經驗調整一下抗生素,加用呼吸喹諾酮類,覆蓋非典型病原體。”
劉仕文不?置可否:“如果懷疑是非典型病原體,為?什麼還要聯用美羅培南,單用一個?莫西或者左氧不?就行了。”他拿過片子,凝神又看了看,“我懷疑是肺炎鏈球菌,影像學很像。”
陳西瑞納悶:“可是美羅培南是廣譜的?啊,它?能覆蓋鏈球菌。”
“效果不?如青黴素。”劉仕文給出最?後建議,“把美羅培南停了吧,上青黴素,如果老爺子青黴素過敏的?話,就換頭孢曲鬆或者頭孢噻肟,然後聽陳醫生的?,送個?肺泡灌洗液NGS。”
傅宴欽隱約想起上次在醫院裡見她,已經是四?年前的?事兒了。
那時候的?陳西瑞,隻是個?經驗不?足的?實習生,做事馬虎,還喜歡偷聽八卦。
一晃四?年,小姑娘在一天一天“長大”,變成熟,如今已然能夠在工作上獨當一麵?。
觸及男人的?目光,陳西瑞心頭微顫,強撐著裝作互不?相識,但?她這個?人一向演技很差,也許諸多?細節已經漏出了破綻,至少劉仕文察覺出了異樣,問她:“你熱啊?”
“哈?”陳西瑞傻笑,“不?熱啊。”
“那臉怎麼這麼紅。”
“我今天塗了腮紅。”
劉仕文聽得?想翻白眼:“神經病。”
傅宴欽走到窗戶邊,將窗戶開到最?大,折身回來,從茶幾上抽了張紙巾遞給陳西瑞,用眼神示意她擦一擦。
陳西瑞咽了口唾沫,接到手上來,漂亮的?眼睛裡盈滿笑意:“謝謝。”
這時,門?被推開,白念瑤走了進來。
傅宴欽喊了聲“三嬸”,這句道明關?係的?稱呼,如平地驚雷,給劉仕文帶來了不?小震撼,他登時猜到了答案。
前女友當年嫁到了什麼樣的?人家,班裡同學無人不?知,拚拚湊湊不?過幾句關?鍵話,跨越階級,男方是二婚。
說來也奇怪,都在同一家醫院上班,他從來沒打聽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家,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白念瑤向管床醫生了解情況,然後才走到他和陳西瑞這邊,解釋道:“這是我公公。”
劉仕文板著張麵?癱臉,淡淡哦了聲,扭頭喚陳西瑞離開。
師徒倆一前一後走出來,陳西瑞暗地裡觀察著劉仕文的?表情,祈禱他能想開些,覆水難收,破鏡難圓,做人要有骨氣,千萬不?能當那人人得?而誅之的?小三啊。
她咳了兩聲,故意吐槽那位管床醫生:“就這麼點?小問題,還敢勞煩我們劉教授大駕,我都能給他擺平了。”
劉仕文說:“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陳西瑞嘿嘿一笑:“我主要是想誇您。”
兜裡的?手機響了一下,陳西瑞摸出來看了一眼,顧左右而言他:“老師,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有點?事兒。”
“你有啥事兒?”
“我…我找白老師有點?事兒。”
一聽白念瑤的?名字,劉仕文哼道:“人在她公公麵?前儘孝心呢,你找她乾嘛?彆搗亂啊。”
“我說幾句話就回來。”
“那你去吧,懶得?管你。”
人工通道的?樓梯間,陳西瑞低著頭,輕聲嘟噥:“你爺爺住院了,你怎麼都不?告訴我啊,我好歹去老人家跟前露個?臉啊。”
“沒必要,他喜歡安靜。”傅宴欽從兜裡摸出打火機和煙盒,抖出一根咬在嘴邊,下意識想點?。
陳西瑞直接抽走了那根煙,“彆抽了,待會兒你一身煙味進去,多?難聞啊。”
傅宴欽挑起唇角:“你跟他進門?前聊什麼呢?”
“你是說我老師嗎?”陳西瑞說,“沒聊什麼。”
男人的?黑眸裡染上幾分疏懶,“沒聊什麼,這麼開心?”
“我說給他算算命,他說他不?信這個?,真沒什麼,你怎麼連我老師的?醋都吃啊,差輩分了。”
傅宴欽撈起她一隻手放在掌心搓揉,眼睛直直睨著她,漫不?經心道:“回去也給我算算。”
陳西瑞怕被人看見,影響不?好,趕緊抽回了自己的?手,“公共場所,你注意點?,走了。”
走出安全通道的?門?,她不?放心扭頭看一眼,火機齒輪摩挲發出響聲,那人微微偏過頭,點?上了煙。
當天,傅宴欽留在醫院陪床,沒回來,陳西瑞躺在空落落的?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被褥上全是男人留下的?潔淨味道,淡淡的?沉香,她使勁摟著被子,心想吃過肉的?女人這輩子是當不?了尼姑的?,漫漫長夜太難捱了。
陳西瑞睡前習慣上個?廁所,她坐在馬桶上,看著乾乾淨淨的?內褲,心裡有點?慌,向來準時的?大姨媽已經延後了半月。
她提起褲子,努力回憶兩人之間的?做-愛細節,那人雖然每次都急吼吼的?,但?都規規矩矩地戴了套兒,唯有一次,套兒破了,她本打算去買緊急避孕藥,結果隔天忙忘了。
難道是那次中的??
她甩了甩頭,安慰自己不?會這麼倒黴,最?近夜班太累,內分泌失調的?可能性更大。
第48章 吵架
陳西瑞翻出自己的壓箱底背帶褲, 當初買它,是?為了和?室友一起去參加草坪音樂節。
那時她讀大?二,紮著雙馬尾, 穿著彩虹T和粉色背帶褲, 擠在人山人海的公園裡,落日餘暉使現場蒙上一層浪漫的粉色,她在嗨到爆炸的音樂聲中,瘋狂揮舞手裡的熒光棒。
時間過得?真快,竟然已經是五年前的事兒了。
陳西瑞將背帶褲穿在睡衣上麵,側過身站在穿衣鏡前打量,想象自己肚子裡揣了個球。
“小怪物。”她自言自語地咕噥,又挺了挺肚子, 模仿孕婦托肚的動作, 給自己整了一些母性光輝,“來得?可真不是?時候啊,為娘還沒?畢業呢。”
接連幾天?, 她都有點神思恍惚, 好幾次人已經走到藥店門口了,那腳隻要往前邁幾步, 答案自能?揭曉, 她還是?慫得?跑開了。
彆說周圍人會拿有色眼鏡看她,林美?珍女士的唾沫星子恐怕能?從江州噴到北市,把這大?平層給淹了。
她都能?腦補出她媽那副咬牙切齒的樣子,“誰家正經的大?姑娘沒?結婚就被?人搞大?了肚子啊, 臉都被?你丟光了。”
就在她自我懷疑、自我否定的負麵情緒裡, 閨蜜千裡迢迢過來看她,陳西瑞的委屈一時衝到了頂點。
她們約在西城區的某家胡同咖啡館, 鬨中取靜的四?合院內,一方天?井,幾棵翠竹,透過窗戶能?看見鋪灑在院中的冬日暖陽。
徐樂陶點了一杯摩卡,陳西瑞喝不慣咖啡,要了一杯櫻花氣泡水。
兩人依舊保持著少女時代互相交換禮物的習慣,徐樂陶送她一條梵克雅寶的紅色四?葉草手鏈,陳西瑞把手鏈戴到腕上晃了晃,這顏色顯白,又顯秀氣。
對比之下,她的禮物略顯寒磣,泡泡瑪特糖果小鎮係列,因為停產,她集齊這一整套,著實費了不少心思。
“超喜歡的。”徐樂陶很開心,“我們瑞寶果然很懂我。”
陳西瑞笑嘻嘻道:“就是?便宜了點,等瑞姐以後掙錢了,送你個貴的。”
點的飲料端上來,陳西瑞咬著吸管,遲疑不定道:“陶兒,我想跟你說件事兒。”
“什麼事兒,你說。”
“我…我大?姨媽晚了二十天?了。”
徐樂陶微微僵住,把這姑娘從頭到腳端詳了遍,猜出了言外之意:“你不會是?懷孕了吧。”
“我也不確定。”陳西瑞嗓音悶沉,“我大?姨媽一直都很準的,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你男朋友知?道嗎?”
“他爺爺最近住院了,我還沒?告訴他。”
“你得?先跟他說啊,然後再商量怎麼辦。”徐樂陶也沒?什麼處理經驗,不由?替對方攥了幾分緊張,“那如果真有了,你要嗎?”
陳西瑞說:“我和?他都處這麼多年了,要個孩子也沒?什麼,就是?來的不是?時候,我這半年肯定很忙,但是?也能?克服,就是?稍微累點。”
“你還是?跟他商量商量吧,關鍵是?你倆都沒?結婚啊。”
“我肯定要跟他提一提結婚這個事兒的,不能?沒?名?沒?分啊。”
陳西瑞喝光了玻璃杯中的氣泡水,決定不再糾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關鍵是?要理清思路,她已經在思考如何跟傅宴欽開這個口。
“你老公是?什麼時候向你求婚的?”她忽然問?閨蜜。
徐樂陶想了想:“大?四?快畢業的時候,不過我倆算早婚,還好長?輩不催著生孩子,不然肯定要被?煩死。”
想到閨蜜和?她老公這一段好姻緣,陳西瑞時常懷疑自己的愛情是?否真那麼堅不可摧,“陶兒,我問?你,如果一個男人始終不提結婚,是?不是?證明沒?多愛啊?”
“不好說,每個人性格不一樣。”徐樂陶盯著她的眼睛,“西瑞,跟他在一起,你開心嗎?”
陳西瑞點點頭:“我開心的,特彆開心,咱們高中背的那首古詩你還記得?嗎,‘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我現在每天?一睜眼,就是?李白那個狀態,仰天?大?笑上班去,我輩真乃幸運星。”
徐樂陶笑了笑:“開心就好,那你就趕緊通知?他吧,告訴他他馬上要當爹了。”
“他那邊倒還好說,就是?他媽……”陳西瑞難以啟齒,顯出一絲挫敗,“他媽好像沒?太看得?上我,之前見過一次,都沒?怎麼搭理我。”
徐樂陶眉頭微蹙,很不樂意聽這種話,“她媽要求這麼高嗎,我們瑞寶好歹985本碩,長?得?漂亮,嘴巴還甜,會不會挑兒媳婦啊。”又道,“你要是?感覺受委屈了,咱們就及早抽身而退,我讓我老公給你介紹幾個他們清大?的校友,兩條腿的男人不多的是?。”
陳西瑞展顏一笑,挺靦腆的。
徐樂陶要在北市呆三?天?,她不愛去那些人擠人的地方湊熱鬨,這三?天?基本就待在酒店裡,追劇打遊戲看小說,最大?的運動就是?晚上做五分鐘帕梅拉,陳西瑞下了班就去陪她,然後一起點外賣。
兩人找回了點曾經的感覺,鑽在一條被?子裡,嬉嬉鬨鬨,無話不談。
“你還記不記得?孫澤洋?”徐樂陶問?道。
陳西瑞想都沒?想:“當然記得?,就那個拿籃球砸你的土公雞。”
“土公雞現在當警察了,就在北市。”
“我怎麼從來沒?遇到過他。”
“廢話,這麼大?個城市,你倆上哪兒偶遇去。”
陳西瑞往閨蜜身上貼了貼,蹭著對方的體溫,笑吟吟地說:“陶兒,我真羨慕你。”
“我有什麼好羨慕的。”
“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啊,咱校草都被?你俘獲了,你還要啥自行?車。”
“你說算那就算吧。”
“哎,我的感情之路就比較坎坷了,也不知?道我那一心仕途的初戀考上公務員沒?有。”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徐樂陶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安慰她,“你看你現在找了個超級富豪,以後回江州娘家省親,你家小區那片是?不是?還得?開辟個機場啊,不然你老公的直升機往哪兒停。”
“哈哈,明天?我就去撥打市長?熱線,打聽一下咱們江州明年的基建計劃,有沒?有把我家小區給規劃進去。”
徐樂陶撓她癢癢,陳西瑞躲閃不及,滿屋都是?她的咯咯笑聲,笑了半天?,氣息不勻道:“饒了我吧,我要動胎氣了。”
歡聚的時光總是?短暫,成?年人的世界總有諸多無奈,陳西瑞把徐樂陶送去機場,依依不舍地與閨蜜揮彆。
今年過年她要值班,回不了江州,下次再見麵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那一整天?,陳西瑞都有點落寞,晚上很早就歇下了,也不知?道是?幾時,她感受到床的另一邊軟軟陷落,她迷瞪睜開眼,含含糊糊地說:“你怎麼才回來啊,我都睡了一覺了。”
屬於男性的健康氣息將她包裹,又夾帶著沐浴露的清香,傅宴欽頭發?還有點濕,大?概是?勉強吹到了九成?乾,陳西瑞疲憊至極,想繼續睡去,嘴唇卻被?含住,“親一會兒。”
這男人很會親,陳西瑞每次都要被?他吻得?大?腦缺氧,無數次領會到接吻也能?產生生理反應,身體就像一片乾涸已久的土地,從皸裂的縫隙間滲出水來。
兩人都有些情動,傅宴欽的聲音啞得?不像話:“想要?”
“嗯……空虛難受。”
“哪張嘴空虛?”男人的灼熱呼吸拂過她耳畔,“上麵的?還是?下麵的?”
陳西瑞紅著臉咬他嘴唇:“你快點,好不好?”
傅宴欽故意不作回應,陳西瑞急了,使勁與他鼻尖相抵,氣息相聞,臉紅得?快要滴血,隨時要哭出來的樣子,最後圓眼一瞪,氣餒地咬上他喉結,男人終於笑了,狠狠在她唇上嗦了一口,抵著女人鼻尖,低聲道:“真該讓你照照鏡子。”
……
衝完澡,陳西瑞虛軟無力地蜷縮在床上,傅宴欽從背後擁住她,不老實地蹭了蹭。
陳西瑞翻過身來,一言不吭地盯著他看,眼神裡透著沒?來由?的怨氣。
“哪來這麼大?怨氣。”他吮她紅唇,“沒?滿足你啊,嗯?”
“我好像懷孕了。”
她說著話,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男人,遺憾的是?,確實被?她捕捉到了意想不到的情緒。她原以為,這人年紀到了,有個孩子也挺好,他應該多少會有點驚喜。
“測過了?”傅宴欽聲音出奇的冷靜。
“還沒?有,我感覺是?懷了……”陳西瑞突然很委屈,眨了下眼,想堵住眼框裡噴-湧而出的酸澀,“我大?姨媽一直都很準的。”
“明天?買個試紙測測。”
“如果……如果真有了,怎麼辦?”
傅宴欽揉了揉她頭發?,漆黑深邃的眼眸裡難辨情緒:“你先測了再說。”
陳西瑞拂開他手,背過身去,眼淚就這麼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醒來時,天?光大?亮,陳西瑞已經忘了夜裡是?幾點睡著的,她從床上坐起來,醒了醒神,無意發?現自己這側的床頭櫃上擺了一盒驗孕棒。
她負氣拿到衛生間,按照說明使用。
等待的五分鐘裡,陳西瑞雙眼放空,什麼都沒?想,也什麼都沒?看,最後淡淡瞅了眼顯示區,明明白白的一條杠。
傅宴欽從外麵推門進來,“怎麼樣?”
陳西瑞提上褲子,冷聲說:“沒?懷。”
也就是?這一瞬間,她親眼目睹了男人臉上一閃而過的輕快,心徹底涼了半截,她說:“我這一周要好好寫論文,就不過來了,我回宿舍住。”洗手擦乾淨,不忘譏諷,“你措施做得?那麼好,防得?跟銅牆鐵壁似的,我哪裡有機會懷你的種啊。”
傅宴欽薄唇微抿,伸手抱住了她,手臂把她圈得?很緊,陳西瑞使勁想掙脫開,無奈這人力道太大?,她哭著吼了聲:“不許碰我!”
“生我氣了?”他額頭抵著她,嗓音低沉嘶啞,“我不好。”
陳西瑞不吭聲,想起閨蜜大?四?就被?求婚了,怎麼輪到她,卻要被?如此嫌棄。
見識過閨蜜發?自內心的幸福,她終於理解一段健康的戀愛關係是?什麼樣的——彼此父母知?曉,周圍朋友祝福,而不是?像她這樣,活得?像陰溝裡的老鼠,東躲西藏,看見人爺爺還要假裝不認識,懷個孩子還要擔心對方家裡不認。
傅宴欽掰著她臉,看她濕潤猩紅的瞳孔,“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怎麼突然就母性泛濫了?”
陳西瑞哽著哭腔:“你上次還說要去寺廟求子,合著你逗我玩呢。”使勁一吸鼻子,“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我生孩子,再說,我也沒?想要孩子,可你剛才的態度太傷人了。”說完,一把推開他,跑了。
不歡而散之後,陳西瑞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回到宿舍,錢曉雅下班回來,發?現她坐在桌邊吃牛肉粉,驚喜交集:“喲,陳小妞回來了,是?不是?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陳西瑞冷哼:“男人就不能?慣著。”
錢曉雅拍大?腿叫好:“多高的覺悟啊!”
“彆光看戲,待會兒幫忙鋪下床單。”
“好咧。”
第49章 自欺欺人
傅宴欽給她打?了六通電話, 陳西瑞都拒接了,微信消息如期而至,還是?那副上位者閒臥高台睥睨眾生的口吻。
【什麼時候回來, 我?去接你。】
連一句“對不起”都吝嗇, 陳西瑞懷疑這人的心到底是不是?冰做的,怎麼可以做到如此冷血無情,錯了,他也有不冷的時?候,那就是?在床上?,騷起來可熱乎了。
小艾說他們這種男人是沒有心的,看?來也不全然是?泄憤。
【還生我?氣?】
消息又?發過來,陳西瑞把他電話和微信一並拉黑, 落了個清靜。
宿舍暖氣開得足, 暖烘烘的,她隻穿了件米白色毛衣,托腮伏在書桌上?想心事。
衣擺短, 漏出大片小蠻腰, 錢曉雅照著一拍:“人間尤物。”
“流氓啊你。”
“想什麼呢,半天?不說話。”
她還能想什麼。
想男人, 想這世上?千奇百怪的情感。
如果說考驗一個男人愛不愛你, 就看?他舍不舍得為?你花錢,以傅宴欽那種豪擲千金的程度,恐怕算得上?愛她到瘋魔。
但這不具有普適性,對於出身顯赫的公子哥, 錢已經不能具體到數字, 而是?一個極為?模糊的概念。
千和千萬,其實沒什麼區彆。
兩人剛在一起那會兒, 男人就喜歡送她東西,隔三差五丟個“小玩意?兒”。
“彆送了,我?就一學生,用著太浮誇了。”
她說這話時?,兩人才?從一場情–事中抽離出來,她趴在傅宴欽胸口,左邊臉側貼著,聽?他在情-潮褪去後的平穩心跳。
傅宴欽用手指纏她頭發玩,聲?音溫存磁沉:“那就轉二手賣了,留著當零花錢。”
她一撐身子半坐起來,堅硬地表達了自己不為?錢財折腰的美好品質:“我?要那麼錢乾嗎,我?又?不缺錢花。”
溫熱指尖從她發間一路遊移到光滑脊背,男人用手在挑逗,神態有些輕佻:“真不缺?”
“我?早上?中午都吃食堂,花不了幾個錢,而且我?們飯卡有補貼。”她當真跟他掰扯了起來。
傅宴欽眼神落在她胸前,低笑:“這麼實在?”
“你傻呀,我?越實在,你越省錢。”陳西瑞順著他視線,驚覺自己還光著身子,胸前春光旖旎,忙伸手捂他眼睛,“不許看?,小心長針眼。”
傅宴欽翻身壓上?去,床頭似乎也跟著塌陷,“你全身上?下哪塊地方我?沒看?過?”
她眨巴眨巴眼睛,甜蜜蜜道:“你拿我?當高考試卷啊,看?這麼仔細,以後不許你看?了!”
這幾年,他確實出手大方,一套大平層,無數奢牌包和首飾,從沒在物質方麵虧待過她。
陳建橋一心想給她在北市買套房子,經常跟她合計手裡的存款,實時?彙報還差多少就能攢出個首付來。
她聽?在心裡,感覺現在擁有的一切如同海市蜃樓,有種懸浮於空的不真實感。
宿舍還是?老樣子,感覺上?一點沒變,陳西瑞恢複了曾經本科時?期的生活,敷麵膜,逛淘寶,看?書學習。
論文一月底之前要交給劉仕文修改,她得稍微趕趕進度了。
八點過後,屋裡特彆安靜,另兩位室友都在挑燈看?書,陳西瑞看?著她們,恍覺自己生命裡缺了一塊——她把本應留給女孩們的友情時?光過度分給了愛情,結果愛情卻是?一地雞毛。
跟室友們一塊學習,效率奇高,三人學到十一點多,錢曉雅打?了聲?哈欠,先去睡覺。
陳西瑞倍感充實,以前呆在傅宴欽那兒,一折騰就到十二點,早上?六點半又?要爬起來上?班,簡直就是?做–愛界的勞模。
隔天?早上?,陳西瑞神清氣爽地跟著大部隊查房,中途接到了周姨的電話,溜出去接,“喂。”
這通電話是?在傅宴欽授意?下打?的,開的免提,周姨知道這兩人鬨了彆扭,雖然不清楚因為?什麼。
“西瑞,傅先生有點……有點不舒服,你要不要回來看?看??”她看?著站在一旁抽煙的男人,儘量找了個還算合適的措辭。
陳西瑞長話短說:“阿姨,我?這幾天?挺忙的,你讓他該吃藥吃藥,該上?醫院上?醫院,我?沒空回去看?他,就這樣,掛了。”
一氣嗬成,瀟灑掛斷。
說話中氣這麼足,想來這小姑娘也沒生什麼悶氣,傅宴欽放了心,彎身在煙缸裡戳滅煙蒂,套上?外套,直接出門了。
他今天?要去趟總部,上?午十點有一個召集投資部、風控部和財務部的會議。
實體經濟低迷,經濟回報下降,現如今政府大力?提倡發展實體,資本家就要在合法有效的監管手段之下,善於運用遊戲規則,把銀行?的錢轉變為?自家的股票。
他現在是?總部和華澤兩邊跑,也漸漸開始接手集團總部的一些業務。
中午吃飯,陳西瑞在食堂碰見了張超,這貨直勾勾地盯著她看?,饒是?再怎麼大大咧咧,也經不住被人這麼看?,忍著雞皮疙瘩問他:“看?什麼?我?有男朋友。”
張超嬉皮笑臉道:“我?沒想當小三,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多少,你直接說,彆盯著我?看?了。”
“借我?一千吧,下個月還你。”
陳西瑞拿出手機給他轉了一千,張超點了收款,一本正經道:“為?了報答你的這份恩情,以後來找我?,我?免費幫你把闌尾給割了,你超哥現在是?普外一把刀。”
“謝謝,我?的闌尾很乖,彆忘了還錢就行?。”
上?午忙成狗,陳西瑞手頭上?還落了九份病曆沒補,她給自己泡了杯鐵觀音,又?從上?級那兒偷了幾粒枸杞扔進去,打?算好好享受碼字時?光。
下午大家統一要用電腦,陳西瑞手腳慢了一步,沒搶著,隻能腆著臉擠到護士站去,借用護士站的電腦。
規培老手一枚,敲病曆那是?行?雲流水,劈裡啪啦不帶歇,順便耳聽?八方,給生活找點樂子,碰巧就聽?見護士們扯了一句勁爆八卦。
18床的老帥哥豔福不淺,同時?享受兩位女士的殷切照顧。
她豎著耳朵,敲完最後一個字,完美收工,湊過去問:“什麼情況?”
護士們解釋一遍,她似懂非懂地“哦”了聲?,正好有事要找那位老帥哥,陳西瑞正大光明地走去病房。
兩位女士都在,就是?氣氛不太融洽,互相?吹胡子瞪眼。
見她進來,兩女士閃身就走。
陳西瑞:“?”
“怎麼了這是??”她問老帥哥。
“沒事兒,鬨脾氣了。”
陳西瑞說:“上?午查房的時?候跟你說的放支架,考慮得怎麼樣了?同意?的話,就找家屬把字給簽了吧,剛才?那兩位阿姨,哪個是?家屬?”
老帥哥說:“我?不打?算做。”
“你這種情況最好還是?放一個。”陳西瑞看?著他,發現這人頭發上?居然還挑染了一抹白色,非常有個性,“早上?查房的時?候,你家裡人不是?都同意?了嗎。”
“那不是?我?家裡人,那是?我?女朋友。”
“哦,女朋友啊。”陳西瑞有點懵,“那另一個阿姨,早上?還谘詢了很多問題,她是?……是?你親姐嗎?”
“那是?我?老婆。”
“哈?”陳西瑞詞窮了,三觀沒跟上?趟,“你…你們這個大家庭,很和諧啊。”
兩女士同時?進來,看?來剛才?是?去外麵吵了一架,氣氛已達白熱化,大叔老婆現在就要求出院,大叔女朋友非要他繼續住院,老帥哥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心一橫,掀開被子讓陳西瑞給他辦出院。
“現在就要出嗎?那支架……”
“不做了。”
“那您拒絕手術,得簽個字啊。”
“我?簽我?簽,快點給我?辦出院吧。”
陳西瑞回辦公室請示了自己的上?級,上?級跑來好言相?勸,老帥哥依然十分固執,堅持要出院。
話說到這份上?,隻能隨他去。
圍觀八卦到底能收獲什麼?能收獲一份出院病曆。
好樣的,陳西瑞再次擠進了護士站,吭哧吭哧敲病曆。
晚上?下班,周姨的電話又?打?了過來,陳西瑞掰指頭一算,距離她離家出走,已經過去整整兩天?。
蜉蝣的壽命是?一天?,她離開小區的時?候,蜉蝣還是?個孩子,這會兒蜉氏家族已經繁衍到孫子輩了。
這時?間跨度多大啊,彆是?發燒了吧,拖兩天?不得把人拖成傻子,想她如花似玉的好年紀,成天?跟一傻子摟著睡覺,親嘴都找不準位置,隻能望雞空流淚。
陳西瑞很擅長自我?開導,也不是?那種喜歡為?難彆人的性子,肚裡的氣差不多消了大半。
北市的冬天?不敵江州那般濕潤,這邊天?氣很乾,尤其是?屋內還開著暖氣,密不透風的環境裡,陳西瑞在主臥擺了一個庫洛米造型的加濕器。
她背著書包回來,跟周姨打?過招呼,徑直走去主臥。
門開條逢,陳西瑞看?見加濕器往外淺淺吐著水霧,縫再開得大一點,她終於看?見了兩天?未見的男人。
傅宴欽靠在床頭看?書,聞聲?後放下書,借著氛圍燈帶散發出的柔和光線打?量了她一會兒,她也不動,就這麼任他看?著,兩人都沒有說話。
“還生我?氣嗎?”他問。
陳西瑞抿唇,轉移話茬:“聽?阿姨說,你生病了,你哪兒不舒服?”
走到床邊,摸他額頭,還好沒發燒,“你吃飯了沒?沒吃的話,我?去給你煮點小米粥。”
傅宴欽把人拉坐到床邊,手搭在她腰上?,“我?還沒做好當爸爸的準備,你那天?的話,對我?來說有點突然。”
陳西瑞聯想到這人的成長經曆,沒說什麼,悶聲?嘟噥:“我?也沒做好,這不沒懷嗎。”
這小姑娘永遠是?這副懂事的樣子,哄幾句就不生氣了,傅宴欽倏地有些心疼,斜過身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一個藍色絲絨方盒,遞給她。
“這什麼啊?”
“打?開看?看?。”
陳西瑞打?開來,盒子裡躺著一枚藍寶石鑽戒,顏色深邃純淨,帶著天?鵝絨質感。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這枚戒指來自蘇富比秋拍,是?傅宴欽所有藏品中最貴重的一件,價值九位數。
產地是?上?世紀已經絕礦的克什米爾,絕不是?僅僅是?有錢就能買到,更是?地位的一種象征。
陳西瑞將?盒子攥在手裡,低頭未語。
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如果一個月薪五千的小夥兒花費半年的工資送她一枚鑽戒,她肯定嘴上?埋怨亂花錢,心裡甜蜜得起了泡。
但是?對傅宴欽來說,這點錢還沒到值得皺眉的時?候,送給女人不過就是?大手一揮的事兒。
人心都是?越來越貪婪,管窮人要錢,管富人索愛。
傅宴欽摟著她,將?人往自己懷裡帶,“喜歡嗎?”
陳西瑞緊緊貼在他胸口,悶聲?道:“不喜歡。”
“我?以為?女人都喜歡鑽石。”
“晃眼睛。”
傅宴欽說:“本來打?算留著明年過生日送給你,你要是?不喜歡,那就先替咱們的閨女收著。”
陳西瑞煽情地紅了眼:“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女孩,都沒懷。”
傅宴欽指腹摩挲她眼角,親上?去,陳西瑞躲避,“我?還沒洗。”在他臉上?親一口,“我?先去洗個澡。”
拿了睡衣溜進浴室,一刻鐘後,陳西瑞穿了一條黑色蕾絲睡裙,羞答答地從衛生間貓出來。
這件睡裙還是?上?次跟魯婭逛街時?,那人慫恿自己買的,穿上?身確實好性感,這大概就是?塗導口中的“女人味兒”吧。
陳西瑞被折騰得昏昏沉沉,睡裙撕壞了被扔在地板上?,內褲,衛生紙,避孕套……散了一地。
她渾身都濕透了,有男人砸落在她身上?的汗珠,還有她自己燥出的汗,混在淫–靡的空氣裡,那股味道很難描述得清。
“明天?讓周姨換個床單。”傅宴欽貼著她,胸膛火熱。
一聽?這話,陳西瑞臉更紅了,這人要不要臉,緩了緩說:“我?畢業了想在這邊定下來,過完年,我?就二十五了,這年紀也不算小了。”
她想從男人口中聽?到結婚二字。
傅宴欽吻了吻她,沒提那兩字,陳西瑞覺得很遺憾,她想妥善安放少女心的這一刻,她愛慕的男人卻不想永久收藏它。
很久很久之後,這都是?一個遺憾。
“有點困,睡吧。”
陳西瑞都沒意?識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淪落到自欺欺人的地步。
暮春之後,她是?一天?比一天?忙,論文忙完了,接下來就是?準備規培結業理論考試和畢業答辯,經常趴在桌上?睡著,醒來時?人已經被抱回臥室。
天?晴的日子,她從花鳥市場買回來一盆山茶花搬進臥室,每天?都細心嗬護著。
賣花的人說,山茶花又?稱“斷頭花”,凋零時?不是?一瓣一瓣凋落,而是?整朵花一起凋落。
決然熱烈,象征理想的愛。
第50章 陳彤彤
進入五月, 天氣陰晴不定,一場突如其來的陣雨傾瀉而下,雨勢如?瀑, 落地生煙。
陳西瑞下了夜班從醫院出?來, 撐在頭頂的碎花小傘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傘沿遮住了部分視線,她腳下走得急,一不留神撞到了路人。
那女孩渾身濕透,往後踉蹌了兩步,佝著背也不說話。
雨水打濕她麵容,依稀可見一張稚嫩清秀的小臉,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
“對不起, 沒事?兒吧。”陳西瑞把傘撐到?她頭頂上, “是?去門診嗎?我送你過去。”
女孩像是?沒聽見,失了魂似的朝醫院大門走。
陳西瑞追上去,想送她一程。
醫院正門的汽車排成長?龍, 兩個保安打手勢指揮車輛進出?, 城市籠罩在一片濃濃的霧氣中,耳邊淨是?雨聲和鳴笛聲。
以?至於女孩開口跟她說話, 陳西瑞沒怎麼聽清。
“你說什麼?”她揚著嗓門道。
女孩重複:“去一趟醫院是?不是?要花很多?錢?”
這不是?該為?錢操心的年紀, 陳西瑞就問:“怎麼就你一個人啊,你爸爸媽媽呢?”
女孩眼睫輕顫,細聲細語地說:“我沒有爸爸媽媽。”
陳西瑞以?為?她是?跟父母吵架了,之前在門診, 經常能?碰到?處在叛逆期跟家長?鬨彆?扭的小孩兒。
前麵就是?門診大樓, 她快步拉著女孩一起走到?簷下,收攏傘, 甩了甩水,接著從包裡拿了一包紙巾遞給女孩,“哪裡不舒服?”
“咳嗽半個月了。”女孩接過紙巾擦了擦臉和頭發,深吸口氣,指指自己的左側胸部,“深呼吸的時候,這邊會疼。”
憑著職業的敏銳性,陳西瑞自然而然聯想到?肌肉拉傷、胸膜炎或者心血管疾病,“這邊受過撞擊嗎?”
“沒有。”
“你叫什麼名字?”
“陳彤彤。”
“咱倆是?本家啊,我也姓陳。”陳西瑞這會兒看她,發現這小姑娘可能?都不到?十六歲,麵黃肌瘦,像根還沒發育的豆芽菜,穿得十分樸素,身上藍色衛衣洗得快要發白,“你多?大了?”
“十七了。”
“讀高二??”
陳彤彤搖了搖頭:“已經不讀書?了,我在這邊打工。”
在臨床呆的時間長?了,陳西瑞漸漸曆練出?一顆強心臟,不談硬得像塊石頭,至少麵對生離死彆?,不至於哭得像個傻X,即便如?此,她還是?會有忍不住共情的時候。
麵前的女孩,如?果身上不是?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衛衣,或者沒有早早輟學,她絕對不會管這閒事?,也絕對不會動那惻隱之心。
“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女孩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麵,兩人乘電梯進入病房,陳西瑞對科裡人介紹這是?她妹妹,又拿聽診器幫女孩聽了聽。
左下肺呼吸音偏低,考慮是?胸膜炎。
“你家裡有什麼人嗎?”陳西瑞問女孩。
“我一個人住。”
“光靠聽診,判斷不出?什麼,最好是?去門診掛號拍個胸片。”
“沒事?兒的姐姐,我這邊已經不疼了。”
“跟我來。”陳西瑞決定好人做到?底。
女孩思量著錢,問了兩遍拍胸片貴不貴,陳西瑞說不貴,領她去掛了個普通號,後來的檢查費,她直接幫女孩給墊了。
結果出?來,血象正常,胸片提示有少量胸腔積液。
陳西瑞打電話問劉仕文在不在病房,然後領著女孩又去了趟呼吸科病房,來來回回折騰了兩趟,已經快到?中午吃飯的點了。
劉仕文在他自己辦公室,陳西瑞敲門進去,把那胸片拿給他看。
“住院做個全麵檢查吧,這麼小的孩子,按理?說不應該有胸腔積液。”
“會是?ca嗎?”
“應該不是?,我在臨床工作這麼多?年,很少見這麼小的孩子得肺癌。”
陳西瑞懸著的心稍稍放下:“那就好,我去跟她溝通溝通。”
“這你家什麼人啊?”
“你就當?是?我老?妹吧。”陳西瑞一上午都沒喝水,嗓子裡火燒火燎,“有一次性杯子嗎?我倒點水。”
劉仕文給她拿了一個紙杯,陳西瑞接完水,咕咚咕咚喝掉了大半杯,趁此機會,跟老?師抱怨:“這年頭找工作太難了,我投了十幾份簡曆,隻有三家進了院麵。”
“不錯啊,還有ABC三個選項呢。”
“你知道那三家為?什麼要我嗎?”陳西瑞心累,“因為?他們急診科缺人,饑不擇食了。我一想,還是?算了吧,病房的夜班好歹還能?躺會兒,急診的夜班,那真不是?人乾的。”
劉仕文不明白這姑娘為?什麼要死磕在北市,這地方房價高交通擁擠,喘口氣都費勁兒,“其實可以?往你老?家那邊試試。”
“我大一時候的夢想就是?留在附屬醫院,等我讀了研,發現真的太卷了,不得已給夢想打了個折,現在我的夢想就是?留在北市,已經夠湊合了,不能?再打折了。”
陳西瑞難得這麼正經,句句都是?打心眼裡的話。
劉仕文聽得一笑:“找著了嗎?”
“還好有家三甲肯要我,通知我下個月體檢,到?時候再說吧。”
“那還行,呼吸科?”
“不是?,是?ICU。”
“……”
陳西瑞聳了聳肩,無可奈何道:“沒辦法,隻有重症和急診兩個選項,權衡之下,還是?重症吧。”
劉仕文笑道:“好好乾,彆?給我丟人。”
“放心吧,絕不有辱師門。”
聊了會兒天,陳西瑞從劉仕文那兒順走了一瓶牛奶,出?去時,女孩還傻乎乎地站在走廊上。
“我剛才?問了我老?師,他說最好還是?住院做個全麵檢查。”
女孩的清澈眼神裡寫滿了惶恐與不安,陳西瑞看出?她是?不舍得花錢,“我加你個微信吧,你有事?兒就找我,我就在這家醫院上班。你住哪兒?”
“我住在三元橋那邊。”
兩人走出?住院部,陳西瑞想幫她叫個車,女孩連連擺手說不用。
幸好雨停了,太陽撥開雲日,路麵的積水反射著日光,這天氣真像翻書?,一會兒陰一會兒晴。
揮手作彆?後,陳西瑞走出?去一段,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望過去,那小姑娘迷茫地蹲在路邊,眼神裡的黯淡光芒令她感到?十分難過。
陳西瑞折返,低頭瞧著女孩:“我家就住在這附近,你衣服都濕了,跟我回家換套衣服吧。”
女孩抬起頭:“不用了姐姐。”
陳西瑞一把將她拉起來,“就在前邊,走幾步就到?了。”
到?了觀瀾公館,陳西瑞解鎖進屋,從鞋櫃裡給女孩拿了一雙乾淨拖鞋,女孩怯生生地打量房子,不敢進來。
周姨聞聲走過來,看著女孩問:“這是??”
“路上碰到?的小姑娘,跟我挺投緣的,還是?我本家呢。”
周姨笑笑:“那我多?燒幾個菜,進來吧小姑娘。”
陳西瑞趿著拖鞋去衣帽間,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褲子,還有沒穿過的內衣內褲,又拿了條乾淨毛巾,領那小姑娘進了客臥的衛生間,“這邊有熱水,你先衝個澡。”
陳彤彤沒用過淋浴,她租的房子沒有衛生間,上廁所?都是?在房間解決,第二?天再提著痰盂倒進公共廁所?,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精致得讓人忐忑。
陳西瑞手把手教她,“掰到?這邊就是?熱水,我就在門外,你要不會,就喊我。”
“謝謝。”陳彤彤眼眶發紅。
陳西瑞笑了笑:“客氣啥。”
吃完飯,陳西瑞幫著周姨收拾碗筷,門鎖哢噠一聲,她立馬跑出?去看,果然是?傅宴欽回來了。
男人看一眼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女孩,表情微愣,不自禁皺了下眉。
陳西瑞解釋:“這是?我半道上遇到?的小姑娘,衣服都濕了,我帶她過來換件衣服。”又對女孩介紹,“這我男朋友,你就喊‘叔叔’吧。”
陳彤彤局促道:“叔叔好。”
傅宴欽嗯了聲,直接進了書?房,陳西瑞感覺這小姑娘像隻小貓,見到?生人就會應激,儘量柔著聲說:“你先坐著,我找你叔叔說點事?兒。”
旋開書?房的門,陳西瑞嘿嘿笑了笑:“你怎麼回來了?”
傅宴欽拉開抽屜找東西,看都沒看她,“陌生人你都敢往家領?”
“就一小姑娘,手無縛雞之力的,我是?看她挺可憐的,還沒成年就出?來打工了。”
傅宴欽拿出?一個文件,打開翻了翻,沉聲:“以?後留個心眼。”
“你怎麼回來了?”
他揚揚手裡的文件,“回來拿個東西。”
“你回公司不是?經過三元橋嗎,她家就在那兒,你就順道稍上她。”
“我不給人當?司機,你幫她喊個車吧。”
傅宴欽急著走,走前親了親她,陳西瑞一次又一次地覺察到?,這是?個非常冷漠的男人,缺乏基本的同理?心。
女孩沒呆多?久,陳西瑞叫了輛車把人送走,然後回屋補覺。
睡前翻了翻陳彤彤的朋友圈,這小姑娘目前在工廠流水線上班,生活泛善可陳,倒是?挺喜歡看書?的,經常分享讀後感,上星期發了條狀態,想吃草莓。
她鼻子酸酸的,可能?最近真是?母性泛濫了,見不得小孩兒受苦。
窗簾緊閉的房間內,光線昏昧,身體陷入柔軟蠶絲被中,陳西瑞睡意漸濃。
這時,微信上突然跳出?一條消息。
努力生活的彤彤:【姐姐,謝謝你,衣服我洗好了還你。】
siri:【不用還了,你留著穿吧,我最近胖了,那衣服嫌小。】
努力生活的彤彤:【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siri:【我叫陳西瑞,你有空還是?來住院做個全麵檢查,胸腔積液可大可小,關鍵是?要把產生積液的原因找出?來。先觀察吧,看看積液能?不能?吸收。】
努力生活的彤彤:【嗯嗯,有空我就去。】
這話明晃晃的是?敷衍,陳西瑞歎口氣,叮囑她一句:【要是?有事?兒,你就在微信上找我,彆?跟我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