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雨洗明珠(1 / 2)

不知何時,天空中下起雨來。

不久前——似乎隻是十幾分鐘而已,我卻覺得過了很久——孫光龍曾經化身白龍,召喚暴雨熄滅席卷大半個香港的熊熊烈火。

但是隨著他恢複人形,那場大雨早已停止,反而是火焰漸漸奪回了優勢,讓空氣中漸漸又布滿了煙霧。

對於這場大火,我其實是很擔心的,數以千計的海量紮古雖然不知道哪裡去了,可是如果不撲滅這場大火,光是那些裝潢材料燃燒之後產生的毒氣,也足以致普通人於死地,更不要說可能發生的爆炸之類……

我雖然也擁有一些龍神之力,但充其量隻能影響自己周圍一小片區域,要像孫光龍生前那樣呼風喚雨平息火患,實在力有未逮。

還好,下雨了。

漫天雨絲之中,碼頭一片寂靜,隻有機械的轟鳴和真嗣的嚎叫在回響,不一會兒,巨大的黑色機器人,已經被身高不及自己一半的紫色機器人吃掉了超過三分之一的身體。

話說……那麼多的金屬,究竟吃到哪裡去了啊?

“質量守恒定律在哭泣啊……”我忍不住說出了一句春日風格的台詞。

有這麼一位隨心所欲的任性女神在管理這個世界,質量守恒定律大約經常泣不成聲吧,而且還有一群難兄難弟——譬如熱力學定律、生物學常識……在陪著他一起哭……

想到一大群科學定理圍著茶幾掩麵悲泣的場麵,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差點沒笑出聲來。

還好,沒有笑場,現在可不是能夠笑的時候呢。

但是當看到夏亞的機體突然停頓,然後發出咯咯滴滴的怪響,接著猛地爆炸,變成飛機頭、渾身黑煙的夏亞在雨霧之中炸了出來,於空中轉了幾圈,最後一個跟頭栽倒在我們麵前的時候,我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我一邊大笑,一邊直起身體,跳了起來。

靈力的掌握,終於完成了!

轉變形態的靈力,性質上有了很大的變化,就操作性來說,比起能夠爆發出幾倍威力的靈波動,爆發力顯著下降了,犧牲爆發力換來的,則是能力的全麵提升。原本靈波動並不能很好地配合龍神之力,要使用魔術的時候也得花時間來轉換運行軌跡,而現在無論哪種力量,都可以很好地兼容,不再有絲毫生澀的感覺;除此之外,靈力的總量和強度也大大提升,還多了之前沒有的強大恢複能力,總的來說所得遠遠多過損失。

我轉動了一下脖子,發出嘎啦嘎啦的響聲,又活動活動身體,骨節間劈啪作響,這是剛剛恢複的身體,正在進行磨合。尚未完全收束的殘餘靈力從身體裡麵散發出來,攜帶著高熱,蒸發了雨滴,化作一片白蒙蒙的霧氣。

身邊利姆露露正在幫碇源堂治療,不過她並不懂得殘肢再造的手藝,看來這位科學家下半輩子大約是得做人棍了。

碇真嗣對雷納德的戰鬥,漸漸也到了尾聲。

初號機的動作已經明顯變得遲緩,看來碇真嗣的爆發差不多也到了尾聲,但即使如此,他依然張牙舞爪,用那口鋒利的白牙在吞噬雷納德已經少了一小半的機體。

機體被嚴重破壞的雷納德,則似乎失去了抵抗力,殘破的機器人蠕動著,不知道在做什麼。

正當我打算過去幫忙的時候,雷納德的機體猛地裂開,他駕駛著一台三四米高的AS,跳了出來,衝向海邊,看樣子是打算逃跑。

想跑?沒那麼容易!

可還沒等我衝上去,初號機卻以酷似蛇蜥類的甩頭動作,脖子猛地伸長,一口咬住了那台比它小得多的AS。

嘎巴。

這次,連我這鐵石心腸的猛人都忍不住縮了下脖子。

在初號機的嘴巴裡麵,我分明看到除了AS的部件之外,還有兩截人腿。

其實不用看初號機的嘴巴,看看AS下麵噴出來的鮮血,聽聽雷納德慘絕人寰的叫聲,就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了。

失去動力的AS彈開駕駛艙,雙腿隻剩膝蓋以上的雷納德掉了下來,鮮血淋漓地掉在已經被雨點淋濕的地麵上,頓時沾了一身汙泥,但他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隻是回過頭去,驚恐地看著雖然動作越來越慢,氣勢卻絲毫沒有下降,依然猶如野獸般慢慢逼近,齜牙咧嘴窮凶極惡的初號機。

呃……下一幕是大吃活人嗎?

“不要過來!滾開!”雷納德聲嘶力竭地吼叫著,掏出手槍瘋狂射擊,徒勞地抵抗。

回答他的,是兩排滴血的利齒。

嘎巴。

這次,他持槍的右手少了半截。

當左手也被吃掉之後,劇烈的痛苦和絕望,終於擊垮了雷納德,這個勾結黨羽殘害屠殺了上億人的惡棍,無助地躺在自己的血泊中,躺在一片紅色的泥濘汙濁之中,嚎啕大哭。

你也有今天呐!真是大快人心!

初號機的各個關節紛紛發出格拉格拉的聲音,經過連續惡戰,這台超古代文明的機體也已經到了極限,但是被狂暴支配的碇真嗣終究還是奮起了最後的力量,讓初號機再次張開了嘴巴,湊到已經動彈不得的雷納德麵前。

嘎巴。

看到初號機從狂暴中徹底停住,考拜客衝上前去,右手一揮,將已經被齊腰咬斷的雷納德封入一塊堅冰,左手按在終於徹底靜止的初號機上,在碇源堂的指揮下,按下了強製打開駕駛艙的機關。

沒有反應。

想來也是,初號機已經變過身,全部的部件等於都換了一遍,先前預設的機關,又怎麼可能還有用處?

出手無功,考拜客楞了一下,回頭看來,卻正看到碇源堂驚恐的表情。

這個鐵打的漢子,就算四肢去了其三,也能笑得出來,但他此刻臉色煞白,嘴巴長得老大、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隻是惶恐地發抖。

利姆露露連忙用法力為他治療,這才讓他緩過氣來。

“快撬開駕駛艙,機體會過熱!”源堂發狂地大吼,猛地吐出一口血來,“真嗣會被燙死在裡麵的!”

考拜客頓時也變了臉色,連忙抓住初號機的駕駛艙,狠狠地拉拽——

紋絲不動。

“該死!為什麼這麼緊!”考拜客怒罵一聲,身上升起一陣綠光,雙臂陡然腫脹了一圈,死死地抓住駕駛艙的拉杆,發勁狠拉。

他的雙腳已經深深嵌入水泥地上,身體幾乎彎成了弓形,卻始終沒辦法拉開渾然一體的駕駛艙。

隻是這麼一會兒,初號機上已經泛起了淡淡的紅光,機甲的縫隙中冒出絲絲縷縷的煙霧和水汽,顯然是機體正在升溫。

考拜客當然不會看著好友的兒子活活燙死在初號機裡,他咬咬牙,念起咒語,施展出了一個怪異的法術,隻見一道綠色的光鏈從他身上爆出,套上了初號機,那代表著高溫的紅光立刻猶如洪水得了出口一般,順著光鏈急速地流到了他的身上,頓時將他全身衣物燒得精光,整個人隨即開始冒火,在不到一秒鐘裡麵就變成了一團人形的烈焰。

但是他的犧牲並非沒有回報,初號機上的顏色迅速恢複原樣,原本越冒越急的煙霧也就此散去,顯然溫度已經下降。

“考拜客!”源堂大叫一聲,卻愣在那裡,什麼話也說不出。

火焰中的高瘦男子哈哈大笑,貌似豪邁地拍拍胸脯:“我可是死徒,沒那麼容易燒死的,放心吧!”

就算是死徒,被這麼燒的話也撐不了多久吧……

好在他們並不是孤軍奮戰,好在他們的戰友裡麵,有一個對自己的力氣很有信心的家夥。

初號機的駕駛艙,真的太堅固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所有的靈力都用來強化雙臂,才算拉開了駕駛艙,從裡麵拽出了已經昏迷的碇真嗣。

還好,他看起來很健康,呼吸和心跳都正常,似乎並無大礙。

一場大戰終於塵埃落定,我和戰友們打了個招呼,沒有再做拖延,也沒有理會腦海中傳來的“大型任務完成……”提示,乘起一陣狂風,衝破一天雨絲,飛向春日所在的旅館。

見到春日之後,我該和她說什麼呢?

……不管怎麼樣,也必須先批評她一下!看看她都把香港弄成什麼樣子了!

嗯,等見麵的時候,我一定要先嚴肅地指出她的錯誤,強調身為天神絕對不可以任性,不能因為自己身體不舒服就折騰彆人也不舒服,要以寬厚的心態對待他人,否則遲早會走上和汞合金一樣的不歸路!

對了,天神相關的話題不能說……

那麼該說什麼呢?

一直到旅館出現在我的麵前,我依然沒想好該怎麼向春日提意見。

情況不對勁!

現在明明是夏天,為什麼越接近旅館,氣溫就越低?

在旅館門外的台階上,我看到了頭發散亂,全身上下掛著許多冰渣和霜凍,顯得非常狼狽的古泉。

這個一貫麵帶笑容的狐狸男,此刻卻罕見地麵沉如水,看到我從空中落下來,他露出了一個有點勉強的笑容。

“大事不妙!”見麵的第一句話,不是寒暄,而是告急,“春日……或許,世界末日到了。”

啊?

聽到這句話,我頓時把剛才想到的那些批評的台詞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急急忙忙跟著古泉,跑向了春日的房間。

一踏入旅館,我頓時感到毛骨悚然:偌大的旅館陰森森沒有半點生氣,來來往往的旅客一個個麵容枯槁、目光呆滯,牆角的植物正在褪色,鬱鬱蔥蔥的枝葉漸漸變得蒼白——不僅植物,連環境和人都在褪色!僅僅走了幾步,我周圍的環境已經不複五彩繽紛,漸漸變得猶如老式電視畫麵那樣,隻是深淺不一的黑白……

急怒攻心之下,我也懶得再走樓梯,直接抓住古泉,問清了春日房間的位置,縱身一躍跳上了二樓,正落在虛子身邊。

到了這裡,世界的異變更加嚴重,甚至連“灰色”都已經消失,由黑白色塊組成的虛子正在和一位同樣隻有黑白兩色的醫生爭吵著,白襯衫黑墨鏡的阿斯特裡亞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邊,忠實地履行著保鏢的任務,但是她們卻絲毫沒有注意到我,而即使距離如此之近,我也聽不到她們發出任何聲音。

到這個距離上,不僅“溫度”、“顏色”,甚至連“聲音”也消失了嗎?

心急火燎的我一腳踹開了房門,沒有理會猶如雕像般呆立在門口,一臉驚懼卻連眼珠都不再動彈的朝比奈,直接衝了進去。

在隻剩線條、連空間感都失去的單人床上,春日是唯一有色彩的存在。

她憔悴了。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怎麼也不敢相信那個總是精神煥發、活力十足的春日竟然會憔悴成這個樣子!

她正在死去。

雖然無法理解,但是在見到她的瞬間,我立刻就知道了,她正在死去,以她為中心,“死亡”正在擴散,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無數的“死亡”湧出,侵蝕著周圍的世界。

一切都將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