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覺得自己從未有過如此專注的時候, 下筆有如神助,每一筆落下都充滿了拿滿分的自信。
直到結束的鈴聲響起, 她才猛然從這種狀態中脫離。放下筆之後, 心中竟有種留戀的感覺。
也許這就是學習的快樂吧。
“交卷吧, 每組最後一排的同學辛苦一下, 起來收一下卷子。”這時,一道慈祥寬和的聲音從講台上傳來。
秦暖一抬頭, 頓時嚇了一跳。
講台後竟然坐著校長!
她下意識地轉頭去看燕堯的位置,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 正靠著椅背閉目養神,臉色似乎有些糟糕。
不過比起同樣回來了的陸華皓,他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淡定了。
就坐在她前麵, 原本氣定神閒、一副狐狸般狡猾做派的陸華皓, 現在臉都綠了、連富有層次感的劉海都濕成一縷縷掛在額前,惶然的樣子, 看起來如同喪家之犬。
見其他組彆的最後一位都站起來了, 秦暖也反應過來,收拾好自己的卷子, 乖乖站起來往前收著試卷。一邊行走著,她的目光不自覺好奇地在幾人之間移動著。
她剛才考試的時候專注太過, 竟然完全沒發現這些人的到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折合的校長年紀很大了,向來是不參加教師們的監考輪換製度的。他老人家最多就是每次大考的時候在考場之間巡查一下。
是燕堯他們去拿試卷的半路上遇上了視察中的校長嗎?
為什麼校長又會跟著他們一起回來呢?
燕堯又對陸華皓那隻狐狸做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導致他一副被玩壞的樣子?
腦中轉悠著各種精彩的小劇場,秦暖走路的速度不經意就慢了。
收取陸華皓的試卷時, 兩人的視線有過短暫的接觸。她麵無表情,隻當眼前的人是個無關緊要的石子,徑自拿走了攤開在桌麵的答題卷。
她下意識掃了一眼,發現這家夥就連最後的作文似乎都還空著沒寫。
“我要是現在道歉,你會不會原諒、不,當我沒說吧。”陸華皓忽地開口,話沒說完,自己又收回了。
他苦笑著歎了口氣,語氣中好似含著一絲苦澀意味:“這次真是栽了。我可是被那小妮子坑死了。”
“範嫣然。果然是她?”秦暖看了他一眼,不確定他是否是故意透露出的消息,低聲確認了一下,即使沒有得到回應,也沒有過多停留,朝著前排繼續走去。
她的臉色很平靜,收齊試卷後恭敬地交給講台上的校長先生。直到從講台上走下,迎麵看見那個臉色蒼白、先前一直和陸華皓一唱一和諷刺她的肖青的時候,她的嘴角才微微牽動了一下,露出矜持而暗含深意的笑靨。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校長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不過這肯定是你們也沒想到的發展吧?接下來要怎麼收尾,就不是你們能說了算的。
肖青看懂她笑容中的嘲諷,臉色鐵青,被氣了個半死。
她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很想罵秦暖幾句過過嘴癮,但硬生生自己給憋了回去。
秦暖頓時就更開心了。
這才叫風水輪流轉,一報還一報。之前嘲笑她很開心吧?現在來了個學校範圍內的最強大佬,你們學生會的倒是繼續跳啊?
上午的兩門考試到此結束,接下來就是午休的時間。
“好了,考試結束了,同學們趕緊去吃飯吧。吃飽了,下午的考試才會有活力。”校長笑起來宛如一個慈祥的老爺爺,完全沒什麼架子的樣子。
但他雖然這麼說了,自己卻還留在原地,沒有要走的意思。整個教室都沉默得不像話,原本皮的要死的學生們做賊心虛,一個個爭先恐後又安靜如雞地背著書包、魚貫地從後門出去,原地很快隻留下秦暖、燕堯、陸華皓以及一個女生。
“不走的,就是還有事?和我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原本笑眯著眼,像個彌勒佛的老校長,此時語氣一沉,眼神一變,一下子充滿威勢。
***
從教室裡出來之後,秦暖看著校長沉著臉帶著一男一女離開,眼睛笑得彎彎的。
從英語考試開考之際一直積壓在心底的壓抑和怒火爽快地傾瀉了出去,她頓時覺得周身為之一輕,仿佛寫下了什麼重擔,整個人都快樂起來了。
燕堯一臉不悅地站在她身旁,剛才他差點跟那兩人一樣被叫去辦公室訓話。隻不過陸華皓他們是因為失職和欺壓同學,而他是因為了交白卷……
“這次多虧你了,要不然我這個虧是吃定了。”秦暖偏過頭看著燕堯,眼中似閃爍著星光,她誠懇地道謝。
如果不是燕堯及時出手,即使她之後向老師告狀、向校方投訴,那其實也沒什麼用,該吃的虧都已經吃夠了。
如果說以前秦暖還隻是將燕堯當做有些特彆的普通朋友,這次他仗義出手之後,她還真有點化身迷妹的預兆。
針對燕堯的濾鏡一下子加厚了十層!
畢竟這個人,是真的很好。長得萬裡挑一的好看,品行也如此完美!
“沒什麼。”燕堯對此反應很平淡,他的思緒似乎還停留在彆的地方,沒回過神來,回複的語氣稍稍有些飄,“你會被針對,大概也是我的原因。”
“你怎麼知道?”秦暖好奇地問。
“嗯,那個陸華皓說自己在範越手底下做事。”燕堯打了個哈欠,細密的羽睫遮掩半邊眼眸,眼底下有著淡淡的青影,多虧了底子好,就算這樣也是彆有一種頹廢的美感。
也許是濾鏡加厚的緣故,現在的秦暖隻覺得對方就連打個哈欠都好看的不行,還有點可愛。不過回想起他今天暈暈欲睡的次數,她還是有些擔憂:“你昨天做什麼去了?難不成是一夜沒睡嗎?”
“唔。”燕堯很坦然地應聲了。
“你做什麼去了?”
“哈——”燕堯沒回答,反而捂著嘴又打了個哈欠。
“要不先去醫務室睡一下?”秦暖也沒追根究底,關心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午飯的話,我幫你在食堂打一點,一會送到醫務室給你吧。”
“可以麼?”燕堯瞥了她一眼。
還帶著點水汽的濕潤眼眸,淡化了平日裡的銳利,猶如褪去蚌殼的珍珠,一下子綻放出內裡具有魔力般的瑰麗光彩。
秦暖捂了捂心口,被顏值暴擊到覺得心跳都快要不好了。
“可、以。”她覺得有些丟臉,忍不住咬牙切齒地給了回應,也不太敢再看他的臉,含糊地說了一句,立刻轉身走開了。
身後傳來一道若有若無的笑聲,她權當什麼都沒聽見。
去食堂吃完飯,又給燕堯帶去一份之後,秦暖趁著最後一點時間,去找了自家的班主任,將事情的起因經過大致告知。
朱學龍的臉色聽的是沉了又沉,最後無語地歎了口氣,對秦暖擺擺手:
“淨搞這些幺蛾子——我知道了。這件事交給我們這些老師處理,你就專心考試。”
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將人打發走之後,朱學龍深呼吸兩次,啪地放下手中的保溫杯,起身氣勢洶洶地朝著校長室的方向走去。
***
下午考試的時候,考場的監考老師換了個人,而且那個人還儘職儘責提前入場,來得比考生們還早。
秦暖午休結束進入教室,一見那人就笑了。
台上的不是她的那位班主任又是誰?
能壓得滿教室的學生乖得像小貓一樣的氣場,果然不愧是老朱。他這次沒帶心愛的保溫杯,張腿跨坐在講台旁的小凳子上,脊背下沉、雙手放在大腿上,硬是將坐姿凹成猛虎下山的形態,那凶狠的眼神,叫人看了就發慫。
有了老朱的震懾,下午的考場再沒出過什麼幺蛾子,就連陸華皓都黑著臉在對方的特彆關注下盯著壓力繼續考試。
用老校長的話來說,校園裡什麼事都要排在學習之後。言語間,似乎大有根據考試成績追究加重或降低量刑的趨勢。
所以一整個中午都在校長室、被訓得腦袋嗡嗡作響的陸華皓,也隻能試圖依靠這種方式給自己增加一點印象分。可惜他之前的英語試卷被燕堯提前撕了,雖然後來回到教室的時候拿到一份新的,不過那個時候距離考試結束也沒多久了,他根本拿不到多少分數。
下午場第一場考的是物理,秦暖原本還試圖進入上午英語考試時出現的那種謎之投入狀態,但努力了半天也沒成功,反而覺得精神有些渙散了。
好在試卷的知識點並不難,都是秦暖熟練掌握的,所以她還是比較順利的提前完成了卷子。
檢查完兩遍後,她也不急著交卷,目光在教室內轉悠著,突然驚悚地發現早上來過的校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現了,正站在門口,和老朱交談著。
除了她以外,其他學生大多也早就發現了這一點。
對於這個考場似乎不知不覺演變成校長刷新地點之一的現狀,考生們的心頭都很沉重。
每個人的臉上恨不得掛上我好難啊.jpg的表情包。
隻有燕堯淡定如常、一如往昔、說睡就睡。中午在醫務室補眠的那段時間根本還不夠,事實上他居然能睡到一半爬起來回考場,秦暖已經挺驚訝的。
對於燕堯這樣的問題學生,老校長大概也很無奈。秦暖注意到他的目光其實很多時候都放在了燕堯身上,那雙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某種奇異的神色,似惋惜,似遺憾。
有了上頭的關注,彆說是範嫣然,就算是她身為學生會長的哥哥也不可能造次,是以秦暖這兩天的考試完成得異常順利。
等到考試結束後,她回到原班級和小夥伴們重新聚在一起,聽著教室裡熟悉的喧鬨聲,頓時感覺整個人都舒緩了下來。
“暖啊!物理最後一道大題的答案是什麼!”郝佳佳在秦暖來之前,正在跟人對答案,見到她立刻可憐兮兮地抓住秦暖的手,雙眼滿是不能接受現實的痛苦,“我跟錢程莫那貨的答案居然不一樣!這不科學!”
“那你還有必要問我麼?”秦暖頓時露出憐憫的視線。
畢竟錢程莫是班級裡秦暖唯一沒有把握超越的超級學神,有這種大神給你下了判決,還要掙紮著什麼呢?
郝佳佳一臉絕望:“我不會從一開始就算錯了吧?物理大題的第一小題一般不都是送分的嗎?為什麼這次還這麼陰險地埋了陷阱?!”
“等等,暖,快告訴我,你的答案是多少!”她突然一臉期待地看著秦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心裡想著如果秦暖跟她一樣失分的話,她的心情說不定就會好過一些呢!
“θ=45°;T=3πd/vo;x坐標(6√2+6)d、y坐標是-4d。”秦暖歪頭想了一下,回答。
“哦,我死了。”郝佳佳被擊沉。
“這道題確實有點難度。”秦暖摸著她的頭,柔聲安慰。
郝佳佳被摸得很舒服,一下子就將煩惱拋在腦後,轉而說起了彆的話題:“誒嘿~對了,聽說這次考試有個考場被校長光顧了,老慘了,我有個初中同學在裡麵,剛才遇見了的時候看他一臉瘋狗出籠的解脫表情,可想而知被憋得有多厲害。”
她一臉的幸災樂禍:“不知道他們犯了啥事啊?居然引來了我校最強的吉祥物!”
折合高中的校長德高望重,以前也是科研大牛,在校內是很師生尊重的。但畢竟他人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很多時候除了晨會和一些活動的開幕致辭,學生都很少能看見他。
考場監考這種活計更是壓根不可能輪到他,所以懂點內情的學生都知道,這裡麵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你想知道?可以問我啊。”秦暖靜默了一下,微笑著繼續撫摸郝佳佳狗頭,隻是下手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一點,“我基本上什麼都知道。畢竟,我就在那個考場嘛。”
看見那個笑容,郝佳佳如同脫韁的哈士奇般的笑容頓時凝固,腦袋像皮球似得被按來按去的,她感覺後腦勺有點暈暈的……
郝佳佳連忙掙脫了同桌的魔爪,一臉驚恐著抱著腦袋躲開一段距離,然後作死地衝她露出挑釁的眼神,“所以,校長為什麼會來你們教室啊?”
“因為原先的老師失職了吧。”秦暖微微搖頭,語氣淡淡地將之前發生的一切說了出來。
等她說完,郝佳佳頓時炸了。
“我去!學生會?範嫣然也太不要臉了!暖,在這等著!我去給你報仇!”她說著,大義凜然地就要邁步走出教室大門。
“恩,我等著。”秦暖饒有興致地看著郝佳佳氣勢洶洶的背影。
但等了好幾秒,那身影依然還在教室內徘徊……
“那啥,我不認路啊。一個人很容易迷路的。”郝佳佳眼看秦暖居然沒有阻止她,隻好灰溜溜地回來了。
她坐下來之後想了想,迫不及待地提出了一個比較安全的建議,“要不我去幫你告老朱啊?叫他給咱們撐腰?這個套路我熟!”
“這還用你說。”秦暖眼中透著笑意,調侃地說。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調配考生位置、安排監考人員之類的安排,向來都是學校交給學生會負責的。如果你的情節屬實,他們會受到應有的處罰。”
秦暖後桌的大學霸突然開口。
錢程莫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但不知為何,彆提郝佳佳了,就連秦暖看到他這時候的表情,都不由感到一絲驚嚇。
說不清為什麼,就是覺得嚇人。
但回過神來,秦暖還覺得有點暖。畢竟錢程莫這幅疑似生氣的樣子似乎也是因為她的遭遇。
“恩,你說得對。如果真的能這樣就好了。”秦暖笑著衝他點點頭。
“還好這次有燕堯大佬出手幫你,不然你一個人在那裡該有多孤立無援啊。”郝佳佳歎了口氣,又突然興奮起來,“啊!燕堯大佬真的牛批!這次可是標準的英雄救美啊~暖,你是不是要有點表示啊~?”
郝佳佳充滿暗示地撞了撞秦暖的胸,被她狠狠一巴掌拍到了腦門上。
看著哼哼唧唧倒在課桌上的郝佳佳,秦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同桌越來越沙雕了,怎麼破。
不管怎麼說,向同伴們傾訴完糟糕的遭遇,並得到正向的反饋和關心,秦暖也覺得心情愉悅。
腦海中不經意間閃過一道人影,她偏過頭找尋燕堯的位置,看他也坐在教室裡,眼眸就明亮了許多。
放學回去後,秦暖受到秦媽的熱烈迎接。覺得孩子考試太辛苦的秦媽,恨不得用自己畢生所學做個滿漢全席給自家閨女補補身子,被秦暖冒著冷汗勸了又勸才遺憾地換成了海鮮大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