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朝。”
熟悉的稱呼,甚至連語調都是熟悉的低沉,仿佛布滿烏雲的天空,下一刻就要落雨。
“林夫人……”蘇暮雨頓了頓,斟酌著開口:“逝者已逝,傷懷無用。”
他們做殺手的看慣生死,蘇暮雨也隻能安慰到這份上,彆的詞兒他想不出來。
林朝朝忍不住鼻頭一酸,淚珠在眼眶裡打轉。深藏於心底的記憶,隨著蘇暮雨的到來漸漸蘇醒。
無疾而終的初戀已及十二年前那些慘烈的畫麵如潮水一般湧入腦海。
心裡像咬了一顆還沒熟的李子,又酸又澀。
林朝朝想象過和蘇暮雨的再次重逢。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可以放棄所有去籌劃私奔的小女孩。世事蹉跎,她現在擁有了很多不能放下的東西,真正長大了,回想當初的行徑隻覺得自己天真無知。
當年那種青澀與懵懂,一直被她深深藏於心底。她以為和蘇暮雨的再見應當如君子之交那般,兩人可以相視一笑,隨意且熟稔地坐下喝茶,她說,他偶爾回應。
但事實證明,讓你情竇初開的那個人是經不起再見的,年少時的心動洶湧又炙熱,它雖然沒能一直澎湃下去,但仍舊會在某一個契機出現時讓你的心再起波瀾。
這種波瀾已不是最初的怦然心動,但無可否認,它在心房猛漲。
“蘇暮雨,”
後知後覺,渾身經脈顫栗的痛苦隨意識的清醒而湧入神經,這是四年之前她幾乎日日夜夜都在經曆的痛苦,本該早就習慣,但四年平穩日子過下來之後,身體裡存的抗體難免懶散了不少。
還是有些……難以忍受。
眼尾因痛苦微微發紅,她像隻瘦弱的小貓一樣整個人縮在被子裡,一雙眼染上了些許淚意,水光一樣映著蘇暮雨。
“我有點疼。”
手腕有些吃力的抬起,似乎想確認眼前之人是否是真的存在。
素白的指嫩如蔥,瑩如玉,圓潤的丹蔻帶著淡淡的粉,無可否認,這是一隻極美的手。
當它微微顫抖,像觸摸光明一樣去觸摸你時,天下沒有誰能夠心如止水。
至少,蘇暮雨不能。
他先一步握上了那隻手,瑩白的皓腕纖細非常,隻要他輕輕用力就能折斷。
兩人的手心竟都是冰冷的,像兩個同時在淋雨的人相互依偎著取暖。
“對不起。”
他腹中有千言萬語想說,但言語仿佛經過九九八十一劫,削減了無數次後,隻剩下這幾個字。
昌河的閻魔掌,雨墨的霜玄掌,唐門殘餘的毒,還有藥力反噬。
他無法阻止,甚至還要站在對立麵。
蘇暮雨將藏於心底的悸動和痛苦壓下,握住林朝朝的手滑下脈搏,閉上眼專心為她壓製痛苦。
“不必了,”林朝朝用眼神細細描摹著他的眉眼,四年不見,他渾身的氣質愈發低沉,愈發內斂。眉宇間的風霜比當年更甚。
“早晚會習慣的痛苦,沒什麼的。”
林朝朝輕輕轉了轉手腕,緩緩抓住了蘇暮雨的大拇指,然後收緊。
指腹上厚厚的繭有些硌手。蘇暮雨由著她攥緊自己的拇指,甚至還輕輕晃了晃。
“何況幾日之後還要接脈,現在這點疼全當提前適應。”她虛弱的笑笑,眉梢微揚。
“倒是你,竟然還敢折返回來……”
林朝朝稍稍舒展開的眉眼收了起來。
“你,”終於徹底清醒過來的林朝朝猛然反應,眼前人不該出現在這裡。
“你……不該來這。”忍著痛掀開被子,深吸一口氣想撐著身子坐起來卻被這副破爛身體拖累,差點摔回去。
“當心!”
蘇暮雨連忙一隻手把住林朝朝朝的肩頭把她摁回去,“你身上有傷,彆起來。”
“嘶——”
人體經脈連通全身,如今受損難以支撐其身體的肌肉運作。林朝朝隻是動了這麼一下便覺渾身七經八脈各自出走,痛苦異常。
遠山一樣的細眉皺在一起,林朝朝雙手並用拉住蘇暮雨摁在她肩上的那隻手,重重搖頭。
“你不該回來,一旦被人發現,”她急喘了幾口氣,用力把蘇暮雨推開。
“你走不出雷家堡。”
她也不想雷家這些人和蘇暮雨對上,結果隻會兩敗俱傷。
“小朝,”蘇暮雨不忍推拒林朝朝,順勢鬆了手,從床邊坐起。
“我……”當然知道折返雷家堡凶險無比。隻是……想再見見你。
但這些話他不會說出口。
“不會,”殺手除了追蹤,潛行自然也是必修課。
蘇暮雨垂了眼眸,輕聲道:“你的經脈,我會儘力幫你尋藥。”
她身上這些傷即使經過治療也會大損元氣,對她的壽命沒有好處。
他所能為她做的,僅有如此了。
“多少年的老毛病,不過是練不了武而已。”
林朝朝說著輕輕咳了兩下,肺臟便一抽一抽的疼。
“你還能不清楚我的傷是如何來的嗎,無需尋什麼藥,你現在快點離開,我總不會有什麼事……咳咳,”愈發心急,林朝朝生怕蘇暮雨被人發現,她撐不起身子,隻能儘力壓低了聲音:“若可以,帶著我給你的東西去望雪居,我們許久許久,沒有見麵了。”
四載光陰,她曾在最初分彆後日夜描繪此人的容貌,午夜夢回之時一遍一遍書寫名字。儘管當初的萌動早已消退,但陪伴和相處的記憶卻像酒一般心裡發酵。
林朝朝說不準現在的自己對蘇暮雨的心思是如何,她隻可以確定這種感情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但可以肯定的是:蘇暮雨對她,真的很重要。
“……好。”蘇暮雨默默攥緊了手心,半晌才低沉地開口。
“你……”隻需等一等我。
“什麼人!”
門外突兀的驚喝聲讓林朝朝心臟猛一停,她忙撐起一口氣想爬起來,卻被蘇暮雨再次製止。
他看上去比林朝朝冷靜多了,仿佛早有預料一般,緩緩從袖中抽出了那把長虹細劍。
“不會有事。”
安撫性地拍了拍姑娘的肩膀,他道:“我能走,也不會殺他們。”
“朝朝!”
飛劍破空之聲是如此熟悉。“嘭”一聲,幾乎和那一聲驚喝是同時的,房門被人大力踹開,飛劍直接穿透了屏風。
隨夜風而湧入房間的還有一身白衣的無雙。
未見其人先見其劍,蘇暮雨一下閃到窗戶邊上避遠林朝朝,抬劍一擋,劍氣如潮,直接把那一柄衝進房間的飛劍打回了劍匣之中。
“蘇家家主?”
無雙手提劍匣衝進房內,一身白衣淩亂,顯然是匆匆忙忙,聽見聲音就立刻衝了過來。
他極快打量一眼房中,蘇暮雨手持細劍,身後窗戶大開,而正對的,就是林朝朝的床鋪。
任誰都會以為這是刺殺未遂的現場。
無雙認清人後神色一冷,右手一揮,八柄飛劍破匣而出,
“你是來殺人的?”
一身玄衣的蘇暮雨麵冷如水,默不作聲。
“那就討教了!”
無雙也不多廢話,手指一動,八柄飛劍氣勢不凡,逼向蘇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