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陵王軍大多是先皇最親近的軍士,在先皇死後,繼續守陵以儘忠直,所以在北離軍中頗受人尊敬。而在守陵王軍之前,率領著他們進入的,卻是三個久未露麵的人。
先任五大監的掌印監濁心公公,掌劍監濁森公公,以及掌冊監濁洛公公,他們穿著昔日的錦衣蟒袍,策馬行到最前,直接穿過了琅琊軍和禁軍,奔向平清殿而無人阻攔。
蕭羽笑了笑,低聲喃喃道:“圖窮匕見。”
“你們三人。”蕭崇按著腰間的長劍,皺眉望向他們,“來此何事?”
“重塑朝綱。”濁心公公勒馬而立,朗聲道。
“今日還真是不太平啊。”蕭瑟歎了口氣,拔出腰間無極棍,走到了蕭崇身邊,“都快入土的人,還這麼不安分。”
蕭崇看了他一眼,他們兄弟二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並肩而立了。他的目光再落到眼前寬闊平坦又站滿了琅琊軍的大殿,心底突然生出一點豪情。為北離,為君父而戰,是身為人臣的本分。
濁心公公等三人從馬上翻身下來,濁心從袖中掏出龍封卷軸,高高舉起:“我有龍封卷軸在手,先皇親筆撰寫。”
明德帝輕輕咳嗽了一下,搖了搖頭,神色淡然。
可這句話,對於其他人來說,卻有如雷擊。宮門之前,全軍寂靜,就連重傷跪倒在地的黎長青都瞪大了眼睛,望著濁心公公手中的龍封卷軸。當年太安殿留下的兩份龍封卷軸中,的確有一份下落不明,卻沒想到竟然是在濁心公公的手中。
濁心公公疾步走上台階,手中高高舉著龍封卷軸:“先皇龍封卷軸在此,還不立刻跪拜。”
“拜!”葉嘯鷹怒吼一聲。
琅琊軍齊刷刷地全部跪下。
守陵王軍也全部跪下。
禁軍和虎賁郎則猶豫地站在原地,一個個都有些不知所措。
“拿著一封卷軸,就想讓我們跪下?”蘭月侯冷笑道,“濁心公公,你比起你的師兄,可要差遠了。”
“先皇龍封卷軸中所寫名字乃琅琊王蕭若風,明德帝蕭若瑾忤逆奪位,當年強迫琅琊王撕毀龍封卷軸,最後登上皇位。吾等五大監身受皇命,這些年忍辱負重,終得此封龍封卷軸。故重塑朝綱,正蕭氏皇族之大統,迎琅琊王之子蕭淩塵回天啟,廢明德帝,立新皇!”濁心在蕭崇和蕭瑟的攔截下停住了腳步,朗聲高呼道。
“混賬閹人,你在胡說些什麼。當年琅琊王叔親口在殿前當眾人之麵呼出我父皇的名字,豈有逼迫一說。若真是逼迫,當年你們五大監又為何坐視不理?”蕭崇怒道。
明德帝輕聲喚了一聲:“崇兒莫急,讓他說下去。”
“如今龍封卷軸在此,上麵有玉璽之印,先皇親筆所寫,豈能有假?”濁心正色道,“吾等五大監受先皇隆恩,今日必還天下之清白。”
“戒備。”葉嘯鷹仿佛呼應著濁心的話,高喝一聲。
琅琊軍瞬間站起,麵露森光,似乎準備隨時血洗這片宮牆。
可以順理成章繼任大統。
也可以流血千裡改朝換代。
或許有人會在意這其他的差彆,但葉嘯鷹一點也不在意。隻要上麵有一點點的異樣,他就會帶兵上前,掃清所有的障礙。
但是,林朝朝介意、天下人介意、百姓也介意。兵亂,乃國力衰亡之前兆。琅琊軍是驍勇無比,但守衛皇城的禁軍和王離天軍難道就是菜雞嗎?一旦琅琊軍決定血洗平清殿,那麼不僅守衛皇城的禁軍會死,琅琊軍也勢必有不小的傷亡。
血洗平清殿之後呢?當真隻要一份先皇的龍封卷軸天下人就會認同蕭淩塵坐上這個帝位嗎?不會,明德帝在朝這麼多年,絕對不能說昏庸無道,相反,很多建設算的上英明。他不是沒有死忠的臣子,這麼多年皇帝不是白當的,他一人的起落關係到太多人的利益。所以,就算今天葉嘯鷹殺了明德帝扶持嘯淩塵上位也會有人不服。
舊皇帝的遺留勢力和造反上位的新帝之間不可避免的出現鬥爭。接著,兵禍,煽動造反,地方聯絡而攻之,皇帝派兵圍剿……什麼破事都會一個一個的出現。國家的軍事力量自相消耗,地方藩鎮割據,到時候邊關外族一打,應接不暇,邊防脆得跟紙一樣。她已經可以想象到北離割地賠款的未來了。
平心而論,林朝朝才不關心當年先帝到底選了誰當皇帝,琅琊王之死她最多有點感慨天家無情,其他就沒有了。她在乎的是穩定,國家和百姓需要的也是穩定。不管什麼人,什麼事,都不該破壞國家好不容易建設的穩定。
所以,即使林朝朝恨不得明德帝和當年葉鼎之一樣死了,現在也必須鎮壓叛亂。
天啟東城門,也是天啟的大門。
林朝朝和木老將軍簡單一合計,把軍旗換成了琅琊軍的軍旗,先迷惑守城的士兵,讓他們以為是琅玡王的舊部前來部署。之後,大軍駛入天啟,成包夾之勢,裡外包圍,就算裡麵出了變故,外麵的軍隊也能隨時援助。
首先,控製住四方城門。
除了正門,其他四方城門被軍旗迷惑,放涼州軍進城,軍隊一進城門就以最快的速度控製了城門,斬殺報信的斥候。
正門,這裡是最重要的一處,也是最不好騙過的一處。
琅琊軍的軍旗已經掛在了陣前,但城門上的都統依然磨磨蹭蹭,不肯相信的樣子。林朝朝□□白馬不太安分地晃動前蹄,她沒那多耐心等,天啟城也沒那麼多時間讓她等。
眼尖的她已經看見那都統身後似乎有一個人影往城裡報信去了。算算時間,其他三方的城門應該已經拿到手了,不能在這裡出現意外。
於是林朝朝和身邊的木老將軍對視一眼,立刻就做出了決斷。
手中握劍,飛身而起。林朝朝腳尖在馬背上輕輕一點,如蜻蜓點水般輕盈,眨眼間騰躍上了高聳的天啟城牆。
身姿如燕,那一點青色在渾黃的城牆上翩翩飛舞,說不出的美麗。
然而,當這位佳人手中長劍揮下,一劍斬下了那都統的頭顱時,就不是那麼美麗了。
“此人對本郡主不敬,阻撓攜兵符入城勤王軍隊,不敬郡主,不尊太祖皇命,按律當斬!”
她將那血淋淋的頭顱提起來往前一甩,頭顱咕嚕咕嚕地滾了幾下,留下長長的血道,她雪白的狐裘上也那以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串血跡。
林朝朝一雙美目掃視城牆上一圈持刀的士兵,雙眼中戾氣橫生。
廣袖中一道青綾如靈蛇飛出,破開人群捆住了準備去城中報信的那人,手心一扯,那人瞬間被林朝朝帶了過來。
劍端抵在那人喉嚨前,她沾血的狐裘在高高的城牆上獵獵飛舞,絕美的麵容宛若九天仙子綽約臨風。
“本郡主乃林氏血脈,今上親封的仁川聖德昭烈郡主,親王之下見之如見公主,爾等為何非但不拜,反以兵刃對之,是想造反嗎!”
她的聲音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這些守城士兵的心上。
所有人看著手裡的兵器,看著那站在城牆上長劍染血的少女,林家百年將門之風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儘致。
狠戾而霸氣,淒厲而無畏。
已經有人忍不住放下了兵器,跪地叩拜。
其他三麵城門已經控製,不遠處舉著琅琊軍旗幟的軍隊飛快逼近,將剩下的人控製起來。
“郡主,東南西北四門均已收入囊中,吾等按郡主軍令,已經派人前往天啟各大糧倉駐守。”
木將軍的副將持刀奔來,把林朝朝劍下的那人扯了出來丟給一個士兵,半跪在地,說道,“琅琊軍和中軍主力均在平清殿前,陛下等皇族也在平清殿。末將來時接到消息,守衛皇陵的王軍和前大監都已經到了。”
“那好,我們來的不算晚。”
“皇陵的那三個老家夥不好好守著先帝亡靈,賊心不死,現在還出來作妖。真以為一封破卷軸就能改朝換代。”她收了劍,唇邊勾起一絲冷笑。林家父母還葬在皇陵裡呢,真是晦氣。
林朝朝親自扶起了副將,說道:“本郡主和木將軍進殿救駕,你守好城門,等候軍令,切記不可濫殺士兵。本郡主在此承諾,無論功成功敗,將來哪位陛下問責,本郡主一人擔之,於眾將士無關!”
“末將領命!”
解決士兵的後顧之憂,林朝朝一躍飛下城牆,落回馬上。
“進城!”
韁繩一拉,馬兒高高躍起,林朝朝和木將軍身先士卒,雙騎絕塵,奔入了天啟城。
身後是千軍萬馬。
平清殿前
濁心公公雙手高舉龍封卷軸,本該渾濁的雙眼裡射出不符合年紀的精光。他眼神直視著前方擋路的蕭崇和蕭瑟,流露出一種勝券在握的自信。
“公公來此,可是助我榮登大寶?”他的身後,蕭淩塵突然問道。
濁心公公轉過頭,望向那正站在不遠處的蕭淩塵,那個和蕭若風長得有八分相像的現任琅琊王,也就是他口中真正的大統,他急忙彎腰行禮:“琅琊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