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隱瞞(1 / 2)

紅衣美人雙眸帶笑,一隻白如新雪、纖穠合度的手中拿著一隻釉色瑩潤的青瓷酒杯,幾乎是誘哄著勸他喝下,即使那些帶著調笑的曖昧話她說得全然沒有一點真心。

星眼微餳,染著酒意的美人是平時完全沒有的嬌嬈嫵媚,好似那誌怪故事裡走出來的妖精。

蘇暮雨抬眸看向她,原本淡漠的眼睛裡似乎滑過一絲好奇。

按說林朝朝是個什麼性子他還算了解,看上去溫婉柔和,一舉一動皆是世家閨秀風範,但做派和心性卻是令人咂舌的大膽。

就憑她十五六歲的時候就敢對一個惡貫滿盈的殺手說出“喜歡”二字還打算帶著他策劃私奔,蘇暮雨就知道這人心底的愛恨比起大部分自認瀟灑的江湖人都要分明。

她有著不符合這世間大多觀念的大膽。

於是他接過這杯酒,在林朝朝驚訝的眼神中一飲而儘。

他喝得很快,以至於有一點點酒水從他的唇邊滑落,順著他微微揚起的脖頸一路向下,直到沒入衣襟。

“可以,我陪你。”

他把酒杯甩回了原位,黑沉沉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帶著一點興味地看向她。

這五個字一出口差點讓林朝朝懷疑眼前人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她萬萬沒想到蘇暮雨還有閒心陪她開這種玩笑。

“你陪我?”她眯了眯狹長的雙目,語氣中帶著一點難以察覺的譏諷,“陪我回林府,將來我嫁了人,你給我做個小?”

紅袖一甩,她慢慢坐回了貴妃榻上,窗外的花燈光亮映照著她月華般的麵容,在這樣的地方,更添靡麗。

蘇暮雨有心跟她開玩笑,她怎麼能接不住?雙眼帶笑,調子拉長:“蘇家主,曾經有個人對我說,你們殺手這行就和青樓楚館裡的妓一樣,乾的都是為錢賣身的活計。當時我隻覺得好笑,若真如此,你我又怎麼會走到現在這個地步,當年就算傾家蕩產,我也給你贖身啊。”

自顧自斟了一杯酒,她也看出了這人隻是順著她的話往下說,一句玩笑話罷了。蘇暮雨聽得出來,故意的。

“你這話要是讓其他殺手聽見了,就該拔劍來砍你了。”

蘇暮雨聽見這般不客氣,甚至是帶著點侮辱的話後也沒有發怒,隻是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兩人都默契地忽略她剛才說的“做大做小”。

“暗河很快就會退出這場爭鬥,但在我會留下來,解決蘇昌河的問題。這需要一段不斷的時間,至少會到孤劍仙進入天啟之後。”

他錯開貴妃榻上的豔色,上前坐在了方才彈曲美人坐的地方。

“小朝,過去了那麼久,還是不能忘嗎?”

林朝朝輕笑一聲,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諷意:“我怎麼忘,暮雨,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連七歲那年都比不上,如果不吃藥,我連提劍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複又斟了杯酒,仰頭喝下。

“我難道會不知道十二年前那些事易文君和葉鼎之隻是導火索嗎,為了女人發動戰爭,從來隻是史官的美化。但我一家全死了,一句輕飄飄的滿門忠烈,讓我連恨都不知道該恨誰。”她單手倚靠在榻邊,一隻手提著酒壺,水霧一樣的眸子閃過幾縷淡淡的水光。

“北離、天外天、易文君、洛青陽、葉鼎之、明德帝、琅琊王,他們誰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誰都冠冕堂皇,可死的卻是我林家的人,滿門素縞。我也差不多了,當初洛青陽的那一劍沒有殺了我,但一傷連舊疾,受了那麼多罪、花了那麼多功夫才拖到現在,卻也隻是半個廢人。”

她棄了酒杯,仰頭,學著那些風流浪子的做派直接提著酒壺倒酒入喉。

在很多很多個晚上,她也做過一襲青衣走江湖的夢,也想過仗劍走天涯。當初在於闐國再次見到無雙,甚至於當日他那直率又無畏的表白被她看在眼裡,聽在耳裡,除了感動震撼,還有幾分縈繞不散的豔羨。

她喜歡他,也羨慕他。

她一仰頭,壺中酒水如銀河入口,林朝朝也不顧這個樣子不夠雅觀,一倒便是大半壺空了。

“有時候真想創死這個糟瘟的世界。”

林朝朝嘟囔著,酒意上頭讓她原本清冷的眉眼帶上些暈染的紅,微紅的眼尾微微上挑,豔麗生香。

“你醉了。”

在她繼續往嘴裡倒酒的時候蘇暮雨上前止住了她的動作,黑沉沉的眸子裡閃動著一絲憂色。

“忘不了就不忘,”他似乎輕輕歎息了一聲,道,“殺個人罷了,真要算起來他也不無辜。”

他將林朝朝手裡的酒壺拿開,不可避免地和她發涼的手背肌膚擦過,冷玉一般,倒讓蘇暮雨指尖輕輕顫了顫。

她的手實在太冷,冷到不像是一個活人該有的溫度。

林朝朝驟然被他奪了酒壺,也不怎麼生氣,隻是一雙迤邐含煙的眼細細地盯著他,連目光都帶著幾分醉人的酒意。

兩人的距離實在有些近了,至少蘇暮雨是這樣覺得的。近到他能看見明暗燈光下她卷翹的睫羽在眼下灑落的一小片陰影。

“是啊,不無辜。但也不是想殺就能殺的。”她眨了眨眼,覺得有些話還是說清楚點好。

“你不是他的對手,我也沒有什麼能拿出來和你做交換的。暗河的亂子夠你喝一壺了,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處理你們大家長吧。我的事就不勞你操心。”

她倒不是認為非要自己動手才算解恨,隻是風險太大,不想欠人要命的人情罷了。

撐著榻邊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林朝朝已經有些醉了,但神智還是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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