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朝抬起了眼睛，好似秋月下波光粼粼的西湖，皎潔、溫柔，又靜謐。
“是有僧人說，風吹幡動，風未動，幡也未動，唯仁者心動。小郎君，你自己的心不靜，何故來怨我呢？”
“我不曾怪你，我隻是疑惑，為何我見你了就好似被下了蠱一般，聽見你說話就會想看你，我總覺得，我們會有很漫長的緣分。”
無雙目光如火，一身帶著血的白衣好似豔妍的紅花，他任由心臟的不安持續蔓延，秋風吹起了一縷發絲，少年俊朗的麵容上浮現一點自己都看不明白的疑惑。
“我的心不靜。姑娘，我可以說他為你而不靜嗎？”
盧玉翟差點發出一陣尖銳的爆鳴！
師弟住口啊啊啊啊啊！！！！
槍仙的臉色已經黑得看不出五官了，咱們已經找回了師父，你是想和槍仙再來一場生死決戰嗎師弟！！！
你調戲也挑個人啊師弟，人家姑娘是正正經經的世家名門，最不喜歡這種無禮浪蕩的話了啊！！！
盧玉翟：擔心師弟因為調戲姑娘被人家父親打死的一天。
尹落霞瞧了瞧無雙，又看了看林朝朝，眼神中滑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林朝朝看向無雙的眼神中變得悠遠，方才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看見了當初在九龍寺外，對她熱烈表達喜歡的無雙。
有秋風拂過，乾燥的風吹得葉子簌簌作響，吹得人心也躁動不安。
陽光灑落在林朝朝臉上，本來皎潔的眸光被鍍上幾分明媚，秋光下的少女美的好似一株雲蒸霞蔚的朱砂紅霜。
她就那樣深深地望著無雙，一瞬之間，千百種滋味湧上心頭。
昭昭日光之下，無數淡色浮塵如碎金般紛飛，將整個世界烘托得夢幻。
“你喜歡我？”
她的語氣平淡，藏在袖子裡的指尖卻被掐到泛白。
他怎麼會喜歡她，他又不是那一個無雙。她也不是這一個林朝朝。
“我想，就是這樣的。”無雙其實想問：在你見我的第一麵，你在透過我，看誰呢？
你還承認了！
盧玉翟和宋燕回師徒的心情過山車一樣上下跌宕，盯著司空長風生怕他一槍戳死無雙。
“我喜歡你。”即使你在透過我看彆人。
浮塵碎成千萬片，落葉飄零成蝴蝶，時光和世界裂開無數條縫隙，林朝朝從縫隙中看去，看到了少年永遠不變的純澈雙眸。
震驚、混亂、懷疑、複雜……種種思緒雜亂地交織在一起，讓林朝朝喉嚨發緊，聲音幾經衝動，才勉強擠出喉嚨。
“可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會是的。”無雙眉目之間跳躍著林朝朝看不懂的自信，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哪一個無雙都可以這麼篤定自己能在這場風花雪月中紮下深根？
林朝朝想說什麼，腦海中卻突然出現熟悉的聲音。
“你也喜歡這個小孩？晚夕，他連法定結婚年齡都沒到，這是早戀誒。”
耳畔響起一個溫和的女聲，和林朝朝自己的聲音一模一樣。
“你怎麼在這裡，這幾個月你去哪了？”林朝朝立刻反應過來這是誰，她想了一瞬，急道，“你是不是身體出現了什麼問題，所以我才會來這裡？”
她細細想了想，“我記得三年前我們的經脈就差不多恢複了，難道……”
“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這幾個月你想做的也是我想做的，至於我們是怎麼回事，連穿越這種事都發生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林朝朝”的態度倒是隨意。
“不過看來以後我的正緣就是這個小孩了，嘖，你和他結婚的時候成年了嗎，這麼小，我都想去看看民法典了。”
林朝朝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可是你怎麼辦，無雙這樣子不是能隨便應付過去的，你要是不喜歡他，我……”
“我們嚴格來說就是一個人，你喜歡的人我怎麼可能不喜歡？”“林朝朝”在她腦海裡打了個哈切，“我累了，這次你會過來其實是我的問題，忘憂大師去世前給我的法子，引三千大道之一入體，可以解決這個世界對我們的排斥，以後我就可以像這裡的正常人一樣練武，晚夕，我不想去想以前的事了。”
林朝朝默了一瞬。
“你好好睡吧，我也累了。你比我幸運。”
林朝朝很想摸摸這個世界的自己，這個時候的她還沒有那麼萬事不放心上。她還有支撐她生活的支點。
在圍觀的人眼裡，林朝朝就是盯著無雙走神了很久，久到想對無雙發飆的司空長風都遲疑了起來，這兩位小年輕不會是你情我願的吧？
唯有無雙，眼神亮晶晶的看著林朝朝，似乎在期待她的回答。
“那期待你的作為，小郎君。”
林朝朝輕鬆一笑，眼底的破碎情緒全部收斂，好似雲開月露，容光絕代。
“來日有緣再見。”
*
“小姐，小姐……”熟悉的聲音將林朝朝的神智拉回，她猛然睜開了眼，觀察著身邊的布局，不停地喘息，想將腦海裡那些畫麵甩出去。
“小姐你怎麼了？我去請大夫！”子薑被林朝朝這樣子嚇了一大跳，著急忙慌要去找大夫，被林朝朝緊緊抓住了手心。
“子薑，”她不停地喘著，抬起頭愣愣地望著她，“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們這是在哪？”
“現在是崇河三年，這裡是無雙城，您和無雙城主的婚殿啊。小姐，你怎麼了？”
“崇河……”林朝朝被這個年號安穩了紛亂的心潮，她突然站了起來，“無雙，無雙呢？他人呢？”
“想來是在河邊練劍吧，小姐你去哪？”林朝朝提起裙擺狂奔了出去，快到子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易水河畔，飛劍淩空。
天空中滿是飛起的劍影，密密麻麻，幾乎織成了一張天羅地網。劍影之下，無雙一身白衣，眉眼淩厲，瞧著那劍影思考著什麼。
林朝朝飛奔到了這裡，看見河邊的背影，卻躊躇著不敢上前，待在原地看著他的樣子，心裡那些不安總算定了下來。
“姐姐？”無雙很早就感知到了有人出現在附近，他回頭，看見林朝朝的那一刻有些疑惑，但立刻就收了劍，嘴角不自覺就有了笑意。
“想我了嗎？”
他的眼神在觸及林朝朝那一瞬間變得無比溫柔，好似鬱鬱蔥蔥的樹林突然進入了春天，無數花兒爭相綻放，天地間滿是絢爛色彩。
一雙清透宛如明珠的眼，裡麵滿滿的都是她的樣子，那是林朝朝所熟悉的，帶著愛和真心的樣子。
無雙想過來，但林朝朝卻突然撲進了他的懷裡，用力抱住了他，好似怕他跑了一樣。
“嗯，我好想你。”她在他懷裡低聲說著。
誒？無雙的眸子亮了亮，今天的特殊福利欸。把人往懷裡又緊了緊，他攬著她的腰，裝模做樣道：“今日無事，夫人既然想念為夫，不如趁太陽，我們回房休息如何？”
“你腦子就不能有點正經事嗎？”
她不輕不重地捶了他一下，語氣無奈。
“你不能說點好聽的嗎？你說，你喜歡我。”
“我喜歡你。”
“你愛我。”
“我愛你。”
……
“你會永遠愛我。”
“我會永遠愛你。”
……
*
很久之後，無雙終於再次見到了林朝朝。
她看向他的眼神沒有上次那麼多複雜難言的東西，變得純粹淡然。
比之上次的沉靜溫和，她的眉眼更多了一份肆意和張揚，宛如積蓄多年終於盛開的花，一朝綻放，更添豔妍之色。
“小郎君？”
她手裡握著一條長鞭，對他笑得眉眼彎彎，“討教一下？”
很久之後，無雙問她：“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你為什麼要罵我？”
“因為你可能會無心促成一件壞事。”林朝朝看著他，正色道，“女孩子的名譽最容易被人拿來做文章，男人自己管不住下半身，看見好看的女子覺得自己配不上便要對人家指指點點，好似這樣就顯得自己多愛乾淨一樣，殊不知最肮臟的就是他們。
我知道當時你沒有這個意思，但江湖美人不止有美名，還有一些不懷好意的賤男人喜歡嚼舌根，若讓他們聽了你那些話，指不定要說出什麼汙言穢語來臟了耳朵。尹姑姑實力不俗，但流言這種東西向來比刀子還傷人，不為了那什麼虛無縹緲的貞潔，隻是為了讓自己少聽一些不乾不淨的穢語，得一個耳根子乾淨。”
她的語氣鄭重，一言一辭頗為新奇，無雙看著她沉靜溫和的眼，好似一汪平靜的水，下麵卻隱藏著波濤。
“你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是因為你永遠不會經曆這些事情，永遠不會知道被人罵蕩/婦/淫/賤是什麼滋味，你不懂，因為無法感同身受。那麼，作為幸運者的你，至少應該做到不成為那三千條舌頭中的一個。”
無雙愣愣地點頭，心跳“砰——砰——砰——”
漫長的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