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高中附近有一個籃球場,每天晚上九點多都會聚集一大批剛下晚自習的學生,暖黃色的燈光照在綠色的籃球場地上,一群穿著校服的高中生正在熱鬨的打球。
他們前呼後擁,高聲叫喊著,有的因為打球太熱把校服外套脫了,裡麵隻穿著一件薄薄的T恤,可能是因為這個年紀體火比較旺,夜裡個位數的氣溫,他們的胳膊上依然出了層細密的汗。
幾次進球以後,一個個子高大的男生停了下來,他的視線不時掃向台階上坐著的一個人,旁邊有人朝他擠眉弄眼的笑。
他撞了下同學,笑道:“去你的,我外套在那邊扔著,我過去取一下,順便喝口水。”
幾個同學勾肩搭背,都心照不宣的朝他擺手。
男生大步走向台階,坐著的人看到他過來,很有禮貌的拉著身旁的小男孩讓了一下位置。
男生眨了下眼想說話,但還沒說出口耳根就先紅了,這麼近距離的觀察讓他發現,眼前的人比剛才驚鴻一瞥的時候還要漂亮,他皮膚又白又嫩,頭發烏黑柔軟,和身旁的小孩說話時笑著,眼睛微彎盛著星光。
他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人,正是十七八歲血氣方剛的年紀,實在心裡癢癢,沒忍住便大著膽子過來了。
他開口道:“同學你好,請問你是帶著弟弟過來玩嗎?我經常在這邊,以前好像沒見過你……”
“嗯?”江寄厘抬了頭,而後笑道:“我不是同學……”
籃球架下一群偷摸觀察的人看到他倆開始交談,都哄鬨著說著什麼,還有人高聲喊男生的名字。
男生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起來年紀不是很大的樣子……你弟弟幾歲了呀?”
江崇臉色不太好的窩進青年懷裡,眼神冷津津掃著那個男生,而江寄厘臉上的笑容更甚,他說:“這是我兒子。”
男生明顯呆住了,他:“啊……啊?”
江寄厘認真解釋:“我不是同學,我已經二十八了,是個半吊子鋼琴老師。”
男生還是不敢相信,反複看著眼前人的樣子,他穿著一條很休閒的灰色運動褲,淺色的外套裡是一件米白色的襯衫,乾淨又溫柔,最關鍵的是,他這張臉看起來明明隻有二十出頭。
男生有幾個瞬間都以為這是他拒絕人的謊話了。
直到他聽到那個精致的小男孩叫了聲爸爸,才如夢初醒,男生尷尬的有些無地自容,連聲道著歉離開了。
回到人群裡其他人都一臉八卦的衝上來問他,男生表情複雜,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後來打球整個人都心不在焉了。
等到他好容易調整好心態,偶然回頭,發現坐著的人早已經不在了。
有人注意到他的失魂落魄,忍不住調笑道:“怎麼?人同學拒絕你了?”
那個男生燥燥的扔了句:“什麼同學,人家是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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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寄厘帶江崇買完甜點才慢悠悠回家,回去時是晚上十點多,家裡靜悄悄的亮著燈,空無一人。
他心裡鬆了一大口氣。
江寄厘當然知道今天江崇為什麼提出要去外麵吃,但他隻裝做不知道,也裝作自己忘記了下午男人在車上說的吃法餐,毅然決然違抗了戎縝的意思。
他就是故意的,心裡也有些潛滋暗長的惡劣。
像是觸底反彈一般,他以前怕極了這個人,雖然現在也是,但怕到極點反而生出了些許微末的怪異的勇氣。
可能是因為他不斷的提醒著自己他不再是戎縝嘴裡那個低賤的情人,也可能是因為他離開戎宅太久,那座牢籠一樣的,和普通人生活完全割裂開的奢華的地方,他接觸了太多太多真實的人,他的生活裡不再隻有沒完沒了的規矩,心也不再漂浮不定。
江寄厘從來沒有這麼清晰的認識到他是一個獨立的完整的人。
生活在緩慢悠然的向前,以至於很多時候江寄厘都覺得,他和戎縝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的生活有柴米油鹽醬醋茶,而戎縝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符號,隻代表權力和金錢,高高在上永遠浸淫在金字塔頂端,那是和桐橋鎮完全格格不入的一種東西。
所以那些懼怕在見不到戎縝的時候才會變得虛無縹緲,所以他才敢違抗戎縝的意思。
縱然他逃離不了這裡,逃離不了戎縝時時刻刻的監視,但他也不要再做引頸待戮的羔羊。他可以拒絕,他也在拒絕。
這一晚上江寄厘睡得很好,第二天一直到天光大亮才伸著懶腰爬起來。琴行八點三十上課,現在是七點多。
因為這兩天江寄厘基本不做噩夢了,睡眠質量好了很多,所以江崇也回了自己房間,不再粘著他睡在一起。
江崇本就私密意識很強,隻是這方麵的底線在不斷地為江寄厘打破而已。
窗簾還沒拉開,但隱約能聽到樓底下的竊竊私語。
“哎呦,那種人我們可惹不起,怕都怕死了哪敢說話嘛。”
“我怎麼感覺這個前夫對小江好像還挺上心,是不是餘情未了啊,總覺得挺癡情的。”
“是呢,馮姐昨晚還看到那個前夫請人做了一大桌子菜,小江沒回來,最後都扔了,那可惜得呦,全喂了野狗。”
“去去去,就你們知道得多。”喬姨的聲音從嘈雜的聊天聲中傳出,她語氣有點凶:“看不出來小江半點都不情願嗎?小江那麼怕他,說明那人肯定不是個什麼好鳥。”
有人聲音低了下來,嘀咕道:“最起碼人家前夫舍得給小江花錢……”
“屁!那種人窮得就剩下錢了,全身上下最不值錢的就是錢,誰稀罕他的臭錢!”
有人笑了一聲:“喬姨誒,你這怕不是仇富了,有本事你家喬縱也掙大錢嘛,也給人家小江多花點,也請人家吃什麼鵝肝啊牛排啊……”
這人還沒說完就哎呦一聲,估計是被喬姨拿鞋底打了,罵罵咧咧的閉了嘴。
喬姨:“拿點錢就能收買你們,一群沒出息的。”
“開個玩笑嘛,不過話說回來,前夫那車是真貴啊,我之前悄悄拍了張照片給我兒子看,他說這車得有……得有一百多萬呢。”
大夥一聽又來了興趣,他們自然也不認識什麼車,但一八卦到那位神秘的前夫身上就來勁。
“一百萬真能買下來啊?”
“我不知道,我也是聽說。”
“鬼吹,看那個車牌號就知道不簡單,那可是淮城啊,大城市,那裡全是有錢人,少說得有千萬……”
江寄厘手裡捧著杯水,安靜在窗邊站著聽樓下的人閒聊。
樓下聊的興高采烈,他小抿了口水潤了潤喉,那些話題裡的鵝肝和豪車都飄飄忽忽在江寄厘腦海裡過了一遍。
那個人昨天確實說了吃法餐,但很不巧,江寄厘最討厭吃的就是法餐,他討厭鵝肝,也不喜歡牛排。
至於那輛勞斯萊斯,江寄厘對它的來源也有點印象。
那是戎縝三十歲那年特意定製的一輛勞斯萊斯座駕,全球僅一輛,市值十三個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