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問了“配嗎”這個問題,傭人們心裡也打了一個寒顫。
配嗎?
五年前和五年後是截然不同的答案,那時的夫人青澀而幼稚,是什麼都不懂的白紙一張,他戰戰兢兢伺候著位高權重的先生,在戎宅的地位不過就是一隻供人取樂的金絲雀,他們也覺得這樣的人不該配得上先生。
當時他們衡量價值的方式和眼前發瘋的先生一樣,家裡沒權沒錢的夫人能嫁進戎家是先生給的恩賜。
可現在呢?不知道到底是誰遭了那份高傲的報應,地位輪轉,說得難聽一點……先生變成了那條搖尾乞憐的狗。
曾經仰人鼻息生存的是夫人,他靠著先生微薄的愛意才能活下去,現在先生靠著夫人施舍的丁點垂憐過活,甚至……夫人連那一丁點的垂憐也要收走。
“是,寶寶說得沒錯……是我不配。”戎縝反複呢喃著那句話:“我不配,寶寶,我不配……”
江寄厘想抽出手,戎縝卻死活不放開。
“不要走,你走了我活不下去……”
江寄厘不想和他糾纏,他對程嚴說:“程叔,我改主意了,我會訂最早的一趟航班,您直接把早早送來機場吧,我會和他說清楚的……”
“江寄厘。”
戎縝被逼的叫了眼前人的全名,他無計可施。
程嚴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到了五年前花園裡的那一幕,太子和卡斯羅被關在巨大的鐵籠裡,它們發狂嘶吼,卻怎麼都掙不開沉重的枷鎖。
他覺得現在的先生就像極了那時的太子和卡斯羅。
“你想要我死,江寄厘,你想要我死,是嗎?”
江寄厘實在有些累了,他眉眼倦了下來,反胃的乾嘔了一聲,沒被戎縝抓住的那隻手拍了拍胸口。
他輕喘了口氣:“你說是就是吧。”
江寄厘捂住了腹部:“放開……”戎縝哪怕是理智喪失的情況,看到青年這個樣子也還是鬆了手,江寄厘坐在沙發上,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戎縝,讓人把早早接來。”
他的語氣沒有拒絕的餘地,戎縝慢慢靠近,然後半跪在沙發邊,他說:“好。”
他輕輕摟住江寄厘的腰身:“至少讓我去看看你,我擔心你,寶寶,你還懷著晚晚,好不好?你答應先生吧,好不好?嗯?”
男人說話已經完全沒有了以前的傲慢和棱角,他似乎喪失了他全部的鋒芒,那種上位者的傲氣被磨得無影無蹤。
以前的戎縝自矜冷厲,每一句話都是彆人反複揣摩懸在頭上的刀劍,而現在卻連基本的邏輯都快要沒了。
他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瘋的讓人心驚膽顫。
他的聲音帶著讓人極不舒適的憧憬,像陷入了什麼幻想中,他說:“我去看你,照顧你,照顧晚晚,你是晚晚的爸爸,我是晚晚的父親,我一直陪著你……”
江寄厘:“你彆發瘋了,戎縝,鬆開。”
男人高大的背脊發顫:“你怎麼才能原諒我?”
江寄厘沉默著沒吭聲,表情冷淡而疏遠。
戎縝怕他這樣,心口疼得又要嘔血,他抬起眼哀求般說道:“寶寶,你說句話。”
江寄厘看向了門外,纖細的肩背單薄而倔強,並不給男人一點麵子。
大宅的門朝兩邊大敞著,一如戎縝回來時那樣,沒有人再碰過,沒有人去關上,江寄厘的視線落在那個大半人高的古董花瓶上。
突然,有一道身影進入了他的眼簾。
高大的青年正在拿著修剪鉗修建樹枝,江寄厘能看到,他的側臉上留下了一道至今沒散去的疤痕。
是林齊,是完全斂了生氣的林齊。
江寄厘好像有很多話想對他說,他覺得愧疚覺得不安,他猜出了當時戎縝那樣對他的原因,江寄厘覺得這對林齊一點都不公平。
他張了張嘴,想要起身,麵前的戎縝就已經循著他的視線注意到了。
戎縝嫉妒得扭曲,他不顧一切想要吻上去,吻上青年柔軟紅潤的唇。
他氣息粗重:“寶寶,你看看我。”
江寄厘嚇了一跳,嗅到了他身上令人作嘔的血腥氣,狠狠回了一耳光。
“啪!”
“戎縝。”江寄厘的聲音也變了。
男人被打得臉歪向了一旁,卻毫不在意,仍是固執道:“你看看我。”
江寄厘閉了閉眼,一字一句:“你不是問我要怎麼樣才能原諒你嗎?好啊……”
他睜開眼,嗓音極輕:“那你去死啊,你死了,我就原諒你。”
戎縝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