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行下半學年的鋼琴課程進入了尾聲,緊接著就是更加忙碌的寒假,當然,忙碌是幾位老師的,對小朋友們來說不過是換了個上課時間,多一些來學琴的新小夥伴而已。
而邵維這段時間一直在跑學校采購鋼琴的事情,忙得腳不沾地,就算來琴行一趟也是匆匆忙忙,江寄厘最近一次見他還是在寒假前結課那一天。
琴行最後一節課很輕鬆,因為這個學期的課程在前兩天就已經結束了,一個簡單的小考也在昨天收了尾,所以這天小朋友們基本上沒什麼特彆的任務,想彈琴的紀灼會教他們再學新東西,不想彈琴的都黏在江寄厘身邊。
這天他換了一個新的挎包,是江崇請來照顧他起居的阿姨新買的,和江崇商量過,確實比以前那個要方便好用一些,挎包毛茸茸的,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縫製的,貼著他身體的那一麵還會發熱,江寄厘有點畏寒,直接當暖手寶用了。
小朋友們都沒見過,好奇得很,小手試試探探的在挎包背麵輕摸一下,然後驚喜的說道:“是暖呼呼的!”
這話讓其他人都忍不住了,七嘴八舌的說道:“江老師,我也想摸摸。”
“江老師,包包為什麼會發熱呀?你在裡麵裝了暖寶寶嗎?”
“江老師……”
江寄厘一個個回答了小朋友們的疑問,順便把包包裡的零食拿出來給他們分了,小朋友們你推我我推你都有些不好意思,最後是珞珞帶頭先收了,其他人才大膽起來。
珞珞總是最黏他的那一個,而且因為小貓的事情,像是和他有了什麼專屬小秘密一樣,比以前還要親近。
江寄厘腰有點不太舒服,一直坐在椅子上,珞珞就特彆貼心的在他背後放了一個小墊子,這個墊子是以前江寄厘用過的,當年他懷江崇的時候,邵維給他準備過不少東西,到現在都還留著,江寄厘偶爾也會拿出來用用。
珞珞手裡捏著小零食,也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包包上綿軟的毛。
她說:“像小貓咪的觸感。”
本本好奇的抬眼:“真的像小貓嗎?”
珞珞點頭:“當然,不信你問江老師。”
江寄厘點頭笑道:“像小貓咪。”
本本:“我還沒摸過小貓呢。”
一群小朋友在這裡正聊著小貓,紀灼走了過來,他看著好多小手都在包包上試探,笑道:“江老師的包包好看嗎?”
“好看!”
“我聽說這個學期能學會二十首曲子的小朋友都有包包可以拿,讓紀老師看看都有誰學會了二十首曲子……”
小朋友們一聽都激靈了,眼睛瞪得大大亮亮的,紀灼撐在江寄厘椅背後麵,隨機點人:“小蘋果會了嗎?”
小蘋果嗯嗯嗯的點頭:“我會我會!”
“迢迢呢?”
迢迢靦腆的把手背到後麵,也點頭道:“會。”
紀灼笑著垂眸,恰好和江寄厘對視上了,青年搖著頭也笑出了聲,紀灼:“那五天假期之後,誰還記得那二十首曲子怎麼彈,紀老師就給誰買貓咪觸感的小包包好不好?”
“好!”
琴行今天結課後就暫時進入了他們的小假期,五天後才是琴行寒假課程開始的時間。
提到這裡,有小朋友扁著嘴道:“我不想放假,江老師,我想找你玩……”
周圍還有一圈跟著點頭讚同的。
紀灼摸了摸身邊一個小孩的頭,道:“小朋友們,讓你們江老師好好休個假吧……”
正說著,琴行的門從外麵開了,門關得很及時很迅速,但冬日的寒氣還是從門縫裡擠著往進鑽,邵維一身冷氣,凍得直跺腳。
他摘下口罩呼了口氣道:“什麼天氣啊……”
小朋友們排排站看著他,喊了聲:“邵老師。”
邵維衝他們點頭:“邵老師不在這幾天有好好聽話學習嗎?”
“學了!”
“我們又學會了好多曲子!”
邵維朝裡走,但並沒有脫下大衣,江寄厘見狀:“你等下還要走嗎?”
邵維:“取點東西,學校那邊還在等我……”他從櫃子裡翻找著什麼,江寄厘忍不住提醒道:“那個櫃子裡沒放重要東西,你看右邊的抽屜。”
邵維一頓,換了個地方果然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他一把抽出來夾在身側,又急匆匆的往出走。
到門口時終於反應過來,琴行裡的小朋友都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江寄厘和紀灼也是,他抬了下眼,好歹拋了個話頭。
“對麵那家零售店什麼時候轉出去了?老劉不乾了?”
江寄厘無奈道:“你上上次回來的時候就換人了,現在新來的那個老板都快裝修完了。”
邵維看紀灼,紀灼也點頭:“聽說是南邊來的,前幾天還過來打過招呼,老板姓魏,你那時候正好不在。”
邵維的視線隔著門玻璃看出去:“這魏老板乾什麼的?”
珞珞舉手:“我知道,魏老板是廚師。”
江寄厘補充:“開的是私房菜館,聽說他做淮菜很好吃。”
邵維聽了個大概,連著點頭:“那行,等我不忙的時候我也過去拜訪一趟,先走了。”臨開門前又多了句:“你們下課了也早點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琴行的門一聲開合,邵維再次踏進了冬日的寒風裡。
他把身側的東西扔到了車座上,順帶又打量了一遍對麵的這家私房菜館,看樣子老板是下了大功夫去裝修的,青磚紅木,和曾經“蓬頭垢麵”的小零售店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不過什麼人千裡迢迢跑來這裡燒錢開私房菜,除非好吃的讓人連跨好幾個城市都願意來,否則就是腦子被門夾了。桐橋一年才貢獻多少GDP,這種檔次的店估計一年也見不了幾個顧客。
邵維心裡尋思等自己忙完指不定這店已經倒閉了,他搖搖頭上了車,並沒有多想。而在車子啟動前,他突然注意到琴行裡江寄厘坐的椅子上放了個軟墊。
這是當年他懷江崇的時候用過的,邵維看青年靠在軟墊上,正垂頭和珞珞說著話,眉眼漾著溫柔的笑意。
好像哪裡不一樣了,又好像隻是他的錯覺。
琴行放短假了。
小朋友們離開前紀灼還幫他們和江寄厘合了張影,用的是一台很專業的相機,等小朋友們都跟著各自家長離開後,琴行隻剩他們兩人,紀灼拿著相機給他看照片,江寄厘終於問了出來。
“你很擅長攝影嗎?”
紀灼靠著門口的櫃子,一隻手撐著腰,另一隻手單手托著相機。
“也不算,就是挺感興趣,學過一段時間,相冊裡有很多我拍過的照片,你想看的話可以往前翻翻。”
江寄厘輕笑了聲,抿唇看他:“可以嗎?”
“當然可以。”
說著把相機放低遞了過去,江寄厘並沒有接,隻是就著他的手看了幾張風景照,
青年的注意力都在照片上,紀灼撐著腰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收到了後麵,在離江寄厘後背幾厘米的地方停下,手指蜷了又蜷,還是沒敢碰上去,最後又若無其事的放到了自己的後腦上。
“這一組圖是我來桐橋以後拍的,這裡的風景很不錯,你如果也想拍的話,趁著這幾天休假我們可以一起去。”
江寄厘聞言愣了下,隨後輕聲拒絕了:“我對這方麵不了解,還是算了吧。”
他的確沒了解過攝影相關的知識,哪怕是買相機也無從下手,何況他這段時間實在有些累了,身體有些反應鬨得他沒什麼精力。
但聽在紀灼耳朵裡卻不是這樣。
自從他知道江寄厘已經離婚後,就覺得青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包括現在,他雖然沒有親自養過孩子,但是每天在琴行和這麼多小朋友打交道也知道有多累,要操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幾乎從早到晚都在忙。
而且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紀灼也留意到江寄厘一些穿的用的,都是很普通的牌子,現在青年說不了解攝影所以不去了,讓紀灼覺得自己可能傷害到了青年的自尊心。
他這款單反能換白城一套房……青年在琴行每月的工資都不夠維修他的相機。
紀灼垂眸,聲音都變輕了:“沒關係,你如果真的想拍的話,這台相機送給你。”
江寄厘當然認得這個牌子,他在淮城那段時間去過戎蕎的莊園,戎蕎很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東西,他當時除了見到了戎蕎的那些珍貴的標本,還見到了她擺了整整一麵牆的各種相機,有些甚至是早幾十年前就已經停產了,價值連城。
紀灼手裡這個牌子的相機江寄厘不用想都知道貴得離譜。
正好相冊裡的照片也看了很多,他輕輕推回去,笑道:“不用了,這太貴重了,我隻是這幾天身體有些不舒服,想回家休息,改天吧,改天出來玩,好嗎?”
紀灼:“不貴的,這台相機很便宜,是我在二手市場淘來的……也就……幾千?”
江寄厘聲音很溫柔,像是在和一個不太懂事的孩子說話一樣,帶著笑意:“彆鬨了,你還是先給小朋友們看包包吧,我今天搜了一下沒有查到這款包包的牌子,我回去問一下。”
紀灼也隻能放棄:“好,那我送你回家吧,外麵天氣這麼冷,反正我沒事乾,家裡也隻有自己一個人……”
他越說聲音越低,眼神試探的看著眼前的人,莫名有了幾分可憐。
江寄厘這次沒拒絕。
紀灼負責鎖琴行的門,江寄厘從架子上拿下自己厚厚的外套和圍巾,剛走出去,他拉鏈都還沒來得及拉上,紀灼就已經鎖好了。
對他說道:“我幫你係圍巾吧……”
“江老師,紀老師,回家啊?”
兩人抬頭,發現對麵私房菜館的魏老板從裡麵出來了,手裡提著一袋垃圾,笑嗬嗬的看著他們。
江寄厘對紀灼示意了下不用了,回道:“是,今天結課了,休息幾天,您這邊裝修還要多長時間啊?”
魏老板是個精神碩然的中年男人,穿著夾棉的唐裝,體態清瘦,看著並不太像廚子,反而像是什麼搞藝術的書畫家。
魏老板:“快了快了,廚房的裝修已經完工了,過段時間就能開業,到時候兩位老師一定要賞臉啊。”
江寄厘笑著點點頭:“一定。”
紀灼很快就把車開來了,在江寄厘麵前打開副駕的門,魏老板朝他們揮揮手:“快回去吧,天冷。”
魏老板的樣子非常和善,很容易讓人第一眼就心生好感,他們都沒有多想,所以車子離開後,他們也並沒有注意到,魏老板抬頭看向了二樓窗戶的某個人影。
這次休假之後,江寄厘好好的休息了兩天,江崇請來的阿姨很清楚他的胃口,而且手藝特彆好,江寄厘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
這期間他問了阿姨那款包包的牌子,但阿姨隻說是在商店裡隨手買的,不知道牌子,看阿姨的樣子為難,他也不再詢問。
之後和紀灼說明了情況,商量可以買幾款相似的,紀灼那邊說他再找找。
休假休到第三天,邵維突然給他和紀灼一人發了一個大紅包,說是獎金,還說休假期間的消費全部報銷,江寄厘被他這副暴發戶的樣子弄笑了。
不過也大概猜得出來這次跑的單子應該賺了不少,他也沒問,隻非常負責的催促他趕緊相親結婚,還調侃了他一句再晚就沒人要了。
邵維一個電話撥過來,特彆義正言辭。
“我沒人要你得負全責。”
江寄厘正裹著毯子窩在沙發上,聞言笑得肩膀都在抖:“你彆胡說八道,我不背鍋,這幾年又不是沒人向你示好,還不是你自己不願意,你要當和尚啊。”
邵維:“也就一個好不好,我發現你特彆擋桃花,有你在身邊根本沒人敢找我試。”
江寄厘很倔強:“我不承認。”
邵維:“你趕緊找個伴吧,你找著了我很快就脫單了。”
兩人突然同時沉默了下來,江寄厘輕輕摳著手指,道:“我儘量吧。”
邵維歎了口氣,其實這些都是玩笑話,他至今單身的原因歸根究底是他沒那個想法,他會這麼說也是替江寄厘著急,擔心他一個人受累,一個人難過,更擔心他……
邵維憋了好大半天,還是沒忍住。
他問:“你和我說實話,你這次回來以後身體總是不舒服是不是因為……”
江寄厘:“我懷孕了。”
邵維沒想到他這麼坦率就說了出來,反而驚了一跳,明明已經想到了這個可能,但還是難免心情複雜。
“他的?”
江寄厘極低的“嗯”了一聲。
“……為什……”邵維問了一半,又全吞了回去,自己也感覺這問題實在是又冒犯又傻x,他說:“你們沒可能了?”
江寄厘沒有任何遲疑,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回答的倉促又著急:“沒了。”
邵維:“那就彆想了,考慮考慮其他人吧,一個人多累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心疼自個,我心疼你,早早心疼你,和誰過不去都彆和自己過不去。”
他說:“犯不著,我雖然不知道你那邊到底什麼情況,但是他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不會了,就我自己。”
“那就好好收拾著重新生活吧,我看得出來,小紀人挺好的,知道早早也不介意,不行你就試試……”
江寄厘突然笑了:“損不損啊,人家那麼年輕,我能把人絆在這裡一輩子?”
“所以我說你先試試,不行就算了,再不濟不還有我嗎?我幫你介紹。”
江寄厘無奈道:“知道你好意,但怎麼不得等晚晚出生……”
“晚晚?你這名字都起好了……”邵維在電話那頭也一陣笑:“大名呢?”
“大名沒起。”
邵維也沒再追問,又接起剛才的話:“你等什麼晚晚出生?你什麼時候最需要人還用我說嗎?你費死勁生下孩子,憑什麼讓其他男人過來坐享其成,要找就現在,聽見沒有?”
江寄厘不吭聲。
“你彆裝聽不到,你沒動靜我就親自上了,反正你懷早早的時候也是我照顧,現在加個晚晚,你這輩子賣給我算了,大不了明天就領證去。”
江寄厘笑道:“誰和你領證啊,你不是怕早早嗎……”
正說著,廚房裡做午飯的阿姨突然出來了,她很抱歉的打斷江寄厘,說道:“小江先生,家裡的耗油用完了,我出去買一趟,今天的午飯應該要遲點,實在對不起啊,您現在餓嗎?餓的話我先幫您拿點吃的墊墊肚子。”
江寄厘搖頭:“沒關係,我們樓下就有賣的,隔壁喬姨那裡,幸苦您了。”
阿姨忙點頭應了好幾聲。
門哢噠一聲開合,手機裡邵維說道:“請人照顧你也不是不行,但我還是覺得……”
江寄厘:“知道了,我真的會考慮,你彆擔心了,你不是還在白城嗎?趕緊忙,忙完回來,沒兩天寒假課程就開了。”
邵維再想說什麼也沒機會了,因為江寄厘把電話掛了。
邵維:“……”
說這個人耳根子軟吧,有時候又倔得很,沒有半點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