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灼,你也早點回去吧,你今天也累了。”
江寄厘邊說邊拉了下門,還是拉不開,他咬了下唇:“你把門打開吧,阿姨還在外麵等著。”
紀灼沉默的靠回了自己的座位,江寄厘再次拉動的時候,門哢噠一聲開了。
江寄厘再沒有說什麼,逃也似的下了車。
阿姨:“小江少爺給您發了好多消息,您都沒回……”
車外的聲音漸行漸遠,紀灼一個人坐在車裡,仿佛突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他有些頹然的用胳膊擋住了臉。
明天是元旦,今晚是陽曆的跨年夜。
江寄厘今天的的確確被嚇到了,手腳冰得可怕,一直到吃完晚飯才暖和過來一點。
江崇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異樣,旁敲側擊問了幾次,但江寄厘什麼都沒說,隻告訴他是自己今天太困了,在車上睡了一覺,所以才回來晚了。
江寄厘這個人有時候很倔,看著綿軟好說話,但他不想說的事情,任憑彆人怎麼問都不可能問出來,江崇最是了解他,擔心卻也無可奈何。
睡前江崇又去了一趟江寄厘的房間。
青年剛洗漱完,身邊放著幾個瓶子,正在低頭看說明。江崇拿起其中一個,說道:“我幫你塗。”這是之前醫生提醒他三個月顯懷之後要用的精油。
江寄厘聞言輕輕搖了搖頭:“今天還不用,早早,去睡覺吧,我沒事。”根本就不是沒事的樣子,青年眼眶紅紅的,看著要哭。
孕期的人其實就像小孩子一樣,想法很多又很脆弱,心理也比一般人要敏感,這種狀態下無時無刻不需要一個理解的人陪伴左右。
江寄厘已經算是很乖的了,他本身性格就安靜,不愛麻煩彆人,這種時候更是害怕自己成為彆人的累贅,於是什麼事情都憋在自己心裡。
江崇避開他的腹部抱了抱他。
江寄厘什麼都不說,但江崇知道,一個人懷孕太累了,所以他才會對紀灼鬆動,他以為青年可以因此更輕鬆一點。
現在卻發現不是這樣。
“不喜歡就拒絕,彆委屈自己,還有我在。”
青年一句話都沒說,隻抬手摸了摸他的發頂。
這幾天江寄厘經常休息不好,江崇也就沒有一直打擾他,囑咐他早點睡覺,替他蓋好被子就離開了。
床頭的台燈開得很暗,房間裡溫暖安靜,但江寄厘卻暈暈乎乎的很不舒服,手機又震動了幾下,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紀灼的消息。
心裡緊繃的那根弦似乎馬上就要斷了,在眼淚滾出來的前一秒,他起身啪的一聲摁滅了台燈,然後把自己整個人埋進了被子裡。
這是第一次,整個房間都陷入了寂靜的黑暗中,江寄厘攥著被角的手指已經用力到骨節泛白,心口堵得生疼。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很久,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沉到他沒有任何力氣再掙紮一下,就那麼一直被緊緊鎖在一個地方,太累了。
他發燒了。
江寄厘居然那麼清晰的知道自己發燒了,明明思維混沌又模糊,他卻知道他就是發燒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沒頭沒尾的樣子,他身體很燙,頭很暈,也很渴。
還是像那天一樣的無助,他一直在哭,眼淚不斷的滾落。
他嘴裡叫著一個名字,委屈得嗓子都啞了,他多希望那個人能再來看看自己,他太難受了。
後來那個人真的來了,江寄厘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嘴邊遞來一杯溫水,江寄厘喝了兩口就開始拚命搖頭,他拉住那個人的衣角,無論如何都不肯鬆手,他太怕了,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又變成了一個人。
眼前的人似乎歎了口氣。
江寄厘哭得整個人都在顫抖,他說:“彆走,彆丟下我。”他不想一個人。
男人粗糙的大手落了下來,輕輕給他擦著眼淚,江寄厘想看清他的樣子,於是自己也開始擦眼淚,但眼淚越擦越多,他怎麼都看不清。
“厘厘。”男人歎息著把他摟進懷裡,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
江寄厘感覺自己病得更嚴重了,好像要被那股無名的火點燃,他說:“我難受,你陪著我好不好……”
黑暗中,男人並沒有說話,江寄厘的意識漸漸變得很模糊,男人似乎在用一塊溫熱的毛巾幫他擦拭身體。
溫度降得很快,他明明病得那麼厲害,江寄厘有些慌了。
“你彆走。”他想阻止男人離開,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他哭著叫出一個名字,男人毫無反應。
他就那麼消失了。
江寄厘突然狠狠打了一個激靈,喘著粗氣從床上坐起來,他眼神發呆,許久才反應過來那是夢。
是夢。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大汗淋漓,睡衣下也同樣是汗濕的粘膩。
對啊,是夢,江寄厘眨了眨眼,意識逐漸回籠,夢太假了。
可是劇烈的心跳還是停不下來,是夢,他怎麼可能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呢?
他知道這是一場夢……
也知道那天不是夢。
空氣又悶又重,江寄厘喘不上氣來,台燈沒開,房間裡暗得什麼都看不見。
江寄厘覺得自己可能瘋了,他捂著臉哽咽了一聲,淚水不斷湧出,一滴一滴順著手指落下來。
他在哭什麼,他不知道,他應該就是瘋了。
這時,客廳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響聲,江寄厘身體顫了一下,大腦一片空白,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穿上拖鞋就跑了出去。
客廳裡。
蟲蟲把杯子碰到了地上,正無辜的看向他。
江寄厘搖著頭。
不是這樣……不是……
他不顧一切的衝出了家門,一直跌跌撞撞的跑到樓下才停住,他看著空曠的街景,茫然地流著眼淚。
腳上不知何時跑丟了一隻拖鞋,他就那麼呆呆的看著眼前的路,隻有他一個人。
他往前走了幾步就已經用光了所有力氣,他再也忍不住了,哭得整個人都弓了下來。
江寄厘唇間呢喃著:“騙我……總是騙我……”
太過分了。
淩晨刺骨的寒風像利刃一樣一寸一寸刮著他的皮膚,江寄厘哭得累極了,他撐著牆壁,身體越來越軟,意識竟然又開始模糊。
就在他即將摔倒在堅硬冰冷的地麵上時,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突然把他接住了。
江寄厘整顆心轟然墜地,懷抱熟悉的讓他想落淚,他費力的想要抬起眼皮看清,卻還是沒抵住身體的本能。
視線隻接觸到大衣平整的領口他就昏睡了過去。
戎縝以為自己的心早就已經被病痛折磨的支離破碎了,但在看到青年跌跌撞撞的跑下來時,還是疼得那麼清晰。
他的寶貝穿得這麼單薄,戎縝抱著人,心疼得要瘋了,懷裡的人瘦得仿佛隻剩下一把骨頭,他連一絲力氣都不敢用。
戎縝朝樓梯走去,他沒空去想青年為什麼要跑下來,他隻知道外麵太冷了,他的寶貝受不了。
家裡的門沒有鎖,戎縝站在玄關處,和客廳裡的人猛然對視。
江崇抱著貓,安靜的站在沙發旁。
視線掃過男人懷裡的青年,他一句話都沒說,拍了拍正在低聲嘶吼的蟲蟲,示意它安靜,然後轉身回了房間。
這是心照不宣的默許。
隨著房門一聲開合,公寓裡靜得出奇。
戎縝把人放到了柔軟的被間,調亮床頭的台燈後,又把青年的腳輕輕拉出來,跑丟了拖鞋的那隻腳腳底有些輕微的破皮。
他正要起身,房間的門又開了。
江崇一隻手提著醫藥箱,另一隻手拿著江寄厘跑丟的那隻毛茸茸的拖鞋,他一言不發的進來放下東西,又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戎縝垂著眸,看不清眼裡翻湧的情緒。
給青年簡單處理完破皮的地方以後,戎縝才慢慢俯下身,手指一點一點給青年擦掉臉上冰冷的淚水。
江寄厘睡得並不安穩,他皺著眉頭,剛擦掉的眼淚再一次湧出來,似乎做了什麼噩夢。
戎縝剛要揉上他的眉心,就聽到青年低低的叫了一聲:“戎縝。”語帶哽咽。
他的手瞬間就頓住了,渾身仿佛過了一陣電流。
“我恨死你了……”青年夢裡也在小聲的哭,委屈的讓人心疼。
戎縝手指有些發顫,卻沒有離開,撫平青年緊蹙的眉心以後,才低聲道:“我知道。”
“對不起。”他低下頭,想吻一下青年的額頭,但在最後一刻堪堪停住了,吻並沒有落下。
“寶貝,我愛你。”
他站起了身,又替青年掖了掖被角,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戎縝不敢在這裡多留哪怕一分鐘,他怕自己一旦陷入,就再也舍不得離開了。
-
江寄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來時,隻看到了坐在床邊低頭看手機的邵維。
他嗓子有些啞,剛動了一下邵維就抬起了眼。
“呦,醒了?”
江寄厘咳了一聲,邵維站起身,走過去把人扶著坐起來,然後從床頭拿起水杯喂到他嘴邊。
“不是我批評你,你這麼大人了……”
江寄厘懵懵的抬起眼看向他,邵維一接觸到他的眼神話就卡了殼,最終也沒批評出口。
訕訕道:“你還挺無辜。”
江寄厘抿了一小口水,啞聲道:“我怎麼了?”
邵維看他這樣,哪怕心裡確實很著急,語氣也還是儘量控製的很溫柔:“你怎麼了?你說你昨晚大半夜跑出去乾嘛了?”
江寄厘一愣,眨了下眼:“昨晚是你……”
“當然不是我,我住在東邊,我坐火箭過來送你回來啊,這回你感謝紀灼吧,要不是他你今晚在外麵直接成凍乾了。”
江寄厘手指猛地抓緊,喃喃的重複了一遍,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紀灼?”
“不然呢?早早扛得動你嗎?”
兩人正說著,房間門就開了,紀灼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
“醒了?餓了吧,我給你熬了點粥,先吃點吧。”
江寄厘看著他,並不伸手,僵持了片刻,他才猶豫著開口道:“昨晚……是你送我回來的嗎?”
“是。”
江寄厘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一毫在說謊的痕跡,但都沒有。他又看向旁邊的邵維,想從他臉上找到其他端倪,也沒有,邵維還困惑的挑了下眉。
就好像……昨晚昏睡過去前的那一幕又隻是他可笑的錯覺。
紀灼舀了舀粥,坐到了床邊:“我昨天晚上有些失眠,睡不著就起來轉了轉,你知道的,我客廳的窗戶能看到你樓下的街道。”
江寄厘抿著唇沒說話,眼睫垂了下來。
紀灼:“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頭暈不暈?那麼冷的天氣,穿著睡衣就跑出去了,可彆又發燒了,多難受啊。”
江寄厘藏在被子下的手指摳得更緊,許久才搖了搖頭。
他沒有回應紀灼的關心,隻說:“昨晚謝謝你了。”
此時客廳裡聽到全部對話的江崇蹙起了眉,他的手指慢慢撫著蟲蟲柔順的毛,心底平白生出一股厭惡感。
蟲蟲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喵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