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裡的水稻已經青黃,穗子沉甸甸地壓彎了秸稈,田裡已經乾了,眾人穿著鞋子下地,將扮桶運到田中。
趙蓬萊抓了把穗子,薅了點稻子下來在手裡,許印從他手裡捏了幾粒稻子丟進口裡,咬得嘎吱響,趙蓬萊也學他就著穀殼去咀嚼那稻子,其實沒什麼味道,但他覺得香,因為是自己親手種下的。
站在田岸上觸目所及都是他們的稻田,秋風將他們的衣服吹得鼓起來,空氣中有一層稻草的青澀味道。
“我們的田!我們的水稻!啊——!!!”於木陽站著田岸上,張著雙臂迎抱秋風似的瘋叫。
李寸心笑罵道:“鬼叫什麼,快下地乾活。”
眾人割了水稻,將稻穗在扮桶裡抽打,將稻子都打下來。
插秧守田,眾人都很用心,事關他們的糧食溫飽,誰敢偷懶,秧苗沒有幾株倒伏黃苗的。
新開的田雖然不像她種了幾年的田抽穗猛,但好在這一年風調雨順,該出太陽就出太陽,該下雨時就下雨,稻穀裡秕穀少,算是個豐收年。
眾人收割了水稻,運到道場晾曬,又馬不停蹄地收棉花,安排著種冬小麥。
忙起來真是忙得讓人喘不上一口氣,每天乾乾淨淨出去,灰頭土臉回來,吃飯都不想動筷,話也不想多說一句。
可就是這樣忙碌勞累的生活反而叫眾人有了個意外收獲。
柳錯金的情況越來越好。
她不像是那種迫於現實,無奈接受,然後被命運推搡著隻能前進的認命模樣,她是真心的在活著。
她眼裡有光,她主動和眾人說笑,和眾人親近,這時候眾人才知道,這個姑娘本性是外向活潑的。
眾人分析著,覺得應該是運動讓柳錯金脫離了抑鬱低沉的狀態,勞作也算是一種極辛苦的運動。
李寸心去後院照顧菜園的時候,顏柏玉找了過來和她聊柳錯金的事。
兩人一致認為柳錯金已經有了活下去的意願,但因為她年紀太小,又有崩潰的前科,所以對她的心理狀態格外謹慎。
顏柏玉說道:“寸心,馬斯洛有個需求理論,說人類的需求有五個層次,由低到高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我們給了她糧食住屋;有灰狼、許叔和我們在,基本能保障她的安全;我們尊重她,愛護她,我相信她也感受到,接納了我們。生理、安全、社交和尊重,我們都提供給了她,但想要她精神狀態飽滿,讓她有足夠前進拚搏的動力,她還需要最後一項的自我實現。”
李寸心點著頭,她雖然不認得馬斯洛,但顏柏玉說的道理她明白,“要鼓舞她,肯定她,讓她擁有成就感對不對。”
顏柏玉說道:“其實這條需求理論不止適合於她,這條理論適合於任何人,許叔、雲琇、夏晴、我……還有你。我們不一定是缺乏自我的實現,也可能是缺乏人情關愛,缺乏心理安全。寸心,在這個世界,心裡的崩盤比任何災難都可怕,我們需要保持良好的心裡狀態,所以,如果……”
李寸心笑起來。顏柏玉停了下來,靜靜地注視她。
李寸心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柏玉,沒事兒,你以後要是心裡有事,儘管來找我,我幫你調整心態,就算安慰不了你,我也能給你一個擁抱。”
李寸心會錯了意,弄顛倒了次序。顏柏玉抿著唇淺笑出來,並不解釋,而是順著說:“那禮尚往來,如果你心裡有煩惱的事,有過不了的坎,你也要跟我說,彆一個人悶在心裡。”
李寸心的眼珠往斜裡垂下,她像在出神,望著菜園邊上的土壤裡生出的小雜草,雜草葉上臥著一隻七星瓢蟲,風的來襲不算粗魯,相反很溫柔,它卻瑟縮著後退。
好一會兒,李寸心道:“好。”
顏柏玉道:“可以當作你我的約定,不要告訴彆人嗎?”
李寸心下意識接口,“為什麼?”
顏柏玉前一秒一臉平靜,後一秒微微一笑,“我害羞。”
李寸心驚奇地睜了下眼,忽地抬頭注視顏柏玉,她腦子裡一條靈光閃現,倏而恍然大悟,自以為看透了謎題。
原來顏柏玉有時候很客氣疏遠是因為害羞啊!
因為良好的家教在人前落落大方,其實背地裡是很容易害羞的人,說起來是有這種人。
她像發現了新大陸,重新認識了顏柏玉一般,心想:這個外表成熟的女人也過分可愛了吧。
這就是那所謂的什麼……對,反差萌!
李寸心以一言九鼎的氣勢說道:“沒問題!”
答應過後,李寸心忽然意識到自己跑了題,剛剛分明是在說柳錯金的事,怎麼說到她們兩個身上了,她清了清嗓子,肅然道:“你剛剛說的這個自我實現的事,我想著該是時候問問小柳的天賦了,當屬於她的天賦的技能和知識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便利的時候,才該是她最有成就感的時候。”
“你準備什麼時候問她?”
“當然是擇日不如撞日!”
眾人吃過晚飯後,將飯碗撤了,雲琇給每人泡了碗紅糖水,桌上點了根蠟燭,隻說是閒聊,不給柳錯金太多的壓力。
其實過了這麼久,柳錯金已經不抗拒聊這個世界的事。
所以當李寸心一開口問她的天賦。
柳錯金沒有抵觸,立刻乖順地回道:“我沒有天賦。”
眾人卻傻了,屋裡沉默得隻有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