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2 / 2)

積雪消融,開了春,植株吐綠,種子萌發,李寸心就盼著草木再長回來的時候。

那些荒草不起眼,可在中醫裡能做藥材,草籽發芽,重新長出來的時候,太史桓能用他的天賦鑒彆出哪些能做治療肺病的草藥,即使這等同於大海撈針,即使找回了草藥,也不知計量用法,但終歸是個法子,是個盼頭不是。

春天的陽光總是喜人的,李寸心抬頭看了看天,真可惜,今天是個陰天,她有點氣惱,不知是不是昨天夜裡沒睡好,今早起床有點起床氣,心頭有股無名火,現在看不到好天氣,心裡更鬱悶了。

她向後頭的土坯屋走去,梅文欽生病後,她一天總要去看它三遍,早晨一起了床就要過去看它。

其實在以前,還住在土坯屋子的時候,她整天都能看見它的,她一出門,梅文欽就撅著嘴皮子,衝它呲著白白的大方牙。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呢……

有村裡人喂養照顧它,她在田裡頭和人群中轉悠,暈頭轉向,她沒有好好地看過它了。

李寸心撩開門簾子,“梅文欽,昨天晚上休息得怎麼樣?”

李寸心的神色僵在臉上,她的手垂下來,怔怔走進棚內,“梅文欽?”

棚內空無一物,原本靠在欄杆邊上的黑驢不見蹤影。

李寸心走到欄杆邊,還能看見草堆的凹痕,以及欄杆上繩索的磨痕以及梅文欽以往時常啃咬留下的痕跡。

她反應不過來似的朝棚內四周望了望,一掀簾子走出去,高聲叫道:“梅文欽!”

李寸心走到對麵的驢棚裡去,粗/暴地掀開簾子,大半毛驢還站著在睡覺,不見梅文欽蹤影。

白羚打了水回來給毛驢們添水喂食,李寸心走到她上前去,“白羚,你看見梅文欽沒有?”

白羚茫然道:“沒有啊,怎麼了?”

李寸心道:“它不見了!”

白羚忙進驢棚子看了看,果然不見了梅文欽。

“村長你彆急。”白羚伸手虛扶了她一下,“那麼大頭驢子,怎麼能說不見就不見呢,或許是這段時候在棚子裡呆膩了,天氣暖和了些,它呆不住,自己把繩子解了跑出來也說不定,它應該就在這附近的,我叫人幫你找找。”

“誒!趙監工,許叔!”白羚衝著遠處的趙蓬萊和許印招手,兩人就在她後頭給廚房挑水。

遠處兩人互相看了看對方,挑著水往這走來,李寸心去土坯屋後頭的菜園看了看,沒見到黑驢,回來的時候,趙蓬萊和許印已經過來,得知了情況。

趙蓬萊說道:“梅文欽還生著病呢,能跑多遠,我們現在這附近找找。”

李寸心腦子裡似一根筋猛地抽緊,晃過了神來,她二話不說,走到驢棚裡,牽出來一頭毛驢,騎上毛驢就往遠處驅使。

趙蓬萊叫道:“村長,你乾嘛去?”

李寸心沒有回答,毛驢一路小跑著,奔到養殖場,李寸心手伸到養殖場外頭小木屋的拱門裡,扒拉出一隻還在睡夢裡的灰狼。

灰狼張著大口,露出一嘴獠牙,猩紅的舌頭打著卷,抻了個懶腰。

“老三,好老三,幫我個忙。”

灰狼對被吵醒這件事極度不情願,咬著李寸心的褲腿,但對於她的請求,它總是答應的。

李寸心領著它一路小跑又回了土坯屋,灰狼在梅文欽俯臥的地方遍嗅,而後出了棚子,向西邊奔去,李寸心騎上毛驢跟在它後邊。

若是太陽出來,該越升越高,可此時厚厚的雲層遮在天上,風是清冷的。

灰狼走的那條路,李寸心很熟悉,就是去露天鐵礦的那條路,那條路大半的路段沿河,特征太明顯。

跑了一段路,灰狼遠離了河流,往坡上拐,在幾株楊柳樹旁停下。

從楊柳樹往前是一片平地,多是灌木荒草,隻有一株枯老死似的歪脖子柳樹,走過十幾步後,有一處低矮的土階,李寸心走下去,土階下的那個平麵有汪泥潭,不見了的黑驢就橫臥在那潭爛泥裡邊。

它可能是從台階上下來的時候,沒注意跌在了裡邊,也許是走到了這裡,沒了力氣,無法再前行,也許是它自願停留在這裡,將這塊泥潭選做自己的墳墓。

它大概是在泥坑裡打了個滾,渾身都沾滿了濕泥,背上鬃毛裡的泥乾枯後,把鬃毛塑得硬/挺似毛戟,泥巴把它臉上的白眼圈和白嘴皮也遮蓋了,它的肚皮有起伏,但那起伏看上去也無甚生機。

“梅文欽!”

黑驢從泥坑裡抬頭看了她一眼,腦袋又緩緩落下去,短促低沉地叫了一聲。

狗要死的時候,會離家出走,牛要死的時候,也會跑遠點,不想死在家裡。

“你是驢嘛,你學它們乾嘛!”李寸心踏進泥潭裡,挽住黑驢脖子上的韁繩,“跟我回家。”

“許叔他們就要遠行了,說不定這一次找到帶回來的人裡就有獸醫,春天了,身體恢複得也快,什麼樹什麼草都長出來了,我讓太史桓給你找胖大海給你找羅漢果,我讓雲琇給你做金銀花露好不好,我小時候咳嗽,吃幾粒胖大海就沒事了。梅文欽。”

泥潭裡腳下不好著力,拔腿本來就困難,黑驢臥在泥潭中一動不動,她拽著韁繩使出渾身的力也隻把它拖動了一點,也正因為太使力,套在黑驢身上的繩子被她拽了下來。

繩子那頭的力一沒了地方壓著,這頭猛拉韁繩的李寸心使的力沒了著力處,往前踉蹌一步差點也跌在泥潭裡。

她回頭看向黑驢,手上握著韁繩,韁繩那一頭沉在泥中,“梅文欽,回家去好不好,我求你了。”

黑驢的肚皮時起時伏,那雙黑眼睛裡似乎蒙上一層灰霧,它眷戀地躺在泥潭中,仿佛這是它生之來處,死之歸所,它已對外界的聲音無任何反應。

李寸心心裡的火像蛇一樣張開口噬咬她的心臟,她將手裡的韁繩狠摔在黑驢身上。

李寸心將腿從泥潭中拔出,轉身離開,一路走一路憤然道:“你想爛死在這泥潭裡,就爛死在這泥潭裡好了。”

李寸心往前走,離得泥潭越遠,灰狼和那頭毛驢在楊柳樹邊等她,她離得它們越緊,她忽然停住,站了一會兒,又慢慢折返了回去。

她走到泥潭邊,站在黑驢的身旁,居高臨下看著它,少頃,蹲下了身子,低低道:“梅文欽,這裡離家好遠的。”

“我不會經常過來看你,我會忘了你。”

許久,李寸心道:“你們怎麼都這麼倔呀。”

她心裡抽著疼,身體沒有泄洪的閘口。

她討厭這個感覺,她長喊了一聲,聲音都撕裂了,像是哭聲,又像是狼嗥,臨到儘頭,像是洞簫的餘韻。

她抬頭望著天空,陰霾的天空蕩蕩的,像是一片虛無,冬意還未完全退散,雜草黃綠摻半,對麵一蓬衰草在風裡颯颯而響,像是雨。

落雨了。

那些雨落在眼裡,起初一滴兩滴,而後細細密密,像是一片剔透的水針,牽連成雨幕,將這塊荒地變成朦朧世界。

李寸心帶著老三,牽著那頭騎來的毛驢離開了,她並不騎上驢背,隻是慢慢的走。

細雨拍在鬆針上,在針尖凝聚成水珠滴落,地上被雨浸濕,踩過會留下腳印。

李寸心沿著河緩緩地走,聽著雨打森林的聲音,河流水聲潺潺,飛鳥歸家,藏在巢穴中梳理羽毛,狗獾從草叢裡穿過,老三渾身濕漉漉的,搖擺著身體甩著水珠,沒有捕獵的興致。

前頭有人迎過來,見到了她,加快了步子,“寸心!”

李寸心抬頭看到人,她平靜放空的心頓時酸楚又無奈,春天溫度還不太高,下過雨後,李寸心開口還能哈出白氣,她壓著哭腔,啞著聲道:“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快找到我……”

顏柏玉拿著鬥笠的手緊了緊,有些縮了回去,眼裡閃過無措。

李寸心渾身都淋濕了,不羈的頭發順服地垂了下來,發尖滴著水,她的臉被雨水淋得像玉一樣白,更顯得眼眶的紅。

顏柏玉將鬥笠遞了出去,其餘的話沒多說,隻是道:“把鬥笠戴著吧,彆淋雨著涼了。”

李寸心繞開了她,一言不發的往前走,老三回到了自己兄弟們身邊。

顏柏玉拿著鬥笠,看向李寸心來時的路,來路空幽,蒙著一層薄霧,她收回目光,站在原地,看向李寸心離開的方向,等到李寸心走出一段距離,直到視野所能見的儘頭,她才動了身,沉默著跟在了後邊。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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