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木陽抱著手臂,肩膀鬆垮了下去,像是對雲琇的話表示妥協般從鼻腔裡舒了一道氣,他當然還記得當時的絕望,那是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感覺,他也永遠記得遇見李寸心端著肉鍋,自己端上熱飯碗時的那種心情,“雲琇,我知道你的意思。這話說出來我也不怕你們笑話,從那天開始,在我心裡村長就是我親媽,你們就是我親姐親妹親哥。唉,算了,這事我沒意見,你們想怎麼做我都同意。”
李寸心目光一一掃過眾人,眾人或歎氣或搖頭,暫時都想不出什麼話好說。雲琇和夏晴是態度明朗,同意這些人加入的;王燃和蔣貝貝大概有些疑慮;許印和文宓是審時度勢,權衡利弊以後願意伸出援手;其餘幾人沉默著,或許心底還沒有主意。
李寸心的目光最後定在趙蓬萊身上。從一開始的‘我不同意’後,趙蓬萊再沒說過一句話。
“蓬萊。”李寸心叫道。她知道趙蓬萊是個很有熱情的人,從一開始隻有六個人,他就敢暢想把這裡建設成一個豐饒富足的小鎮就可以看出。按理來說,他應該高興於村內有新的活力注入,而他和許印他們一樣,是一個懂得權衡利弊的人,從他一開始自薦村長,但最後願意服從眾人的決定來看,他也是懂得配合,不將個人好惡為做事的首要標準的一個人。李寸心很好奇他的理由,也隱隱能預感到他會說些什麼,“你剛才說你不同意,能說說你的原因麼?”
趙蓬萊麵色肅然,在眾人的目光中開口說道:“首先,我對楊太楠他們這個村子要加入我們村子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什麼意見,不如說我覺得這件事的確是一樁好買賣,請允許我先拋開個人的情感,隻用利益和得失來談論這件事——這是一樁買賣。”
幾個要開口的人又默默將嘴巴閉上了,儘管趙蓬萊‘買賣’這個詞用得冷漠,但確實是實情,這件事的本質上就是這樣。
“其次。”趙蓬萊向李寸心問道:“加入和合並這兩個詞的意思可大不一樣,他們有的人說是合並,有的人說是加入,我想問問到底是合並還是加入?”
寧一葵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道:“有什麼區彆?”
狄婉玲解釋道:“大概是主體和客體的區彆,要是合並,可能在權力上他們和我們平起平坐,現在的製度和決策人員要打亂了重新分配,如果是加入,就是以我們為主體,他們聽從我們的安排。”
趙蓬萊點了點頭,表示他便是這個意思。
李寸心說道:“楊村長和孫小姐的意思是‘加入’,他們願意讓渡權力,不是做為一個村子,而是做為兩百個人加入我們村子。”
“好。”趙蓬萊說道:“就單論利益,隻要我們村子節衣縮食一個冬天,換來大量的人力以及各式可開采的資源,這確實劃算,彆說節衣縮食一個冬天,就是辛苦兩年三年,這都是值得的,因為付出是一時的,獲益是長久的,這個道理說一說,大家也都明白。”
“但是!”趙蓬萊將這兩個字咬得很重,眾人的精神為之一振,目光幽亮地望著他。趙蓬萊說道:“他們的團體已經成形,他們的權力已經成形,他們勢必就比個體更加排外。就像雲琇那麵團,是,和麵的時候,你加水加麵都不要緊,多費些勁,多揉一會兒,都能揉進去,但是等你餅子都烙出來了,這兩個餅你還能揉成一個?他們就是比個體更難吸納,因為先來後到、先入為主的問題,他們更認同他們的村子,而我們的人呢,這是我們的地盤,我們的人免不了自己是主人的心態。這是心理上的壁壘,表麵上我們住在了一起,心理上依然有城牆,這是你們村子,這是我們村子!”
雲琇疑惑道:“你是擔心之後會有排擠和矛盾這些問題?”
趙蓬萊說道:“到時候這些都隻會是小事,是前因,隻要村子裡有做主的人,總
會有人出麵或解決、或鎮壓。最主要的問題是隻要無法融合,他們不認同是我們的村民,我們的村民也不認同他們是我們的村民,他們遲早會想要奪回自己的主權。一個村子,兩個大的團體,就算今天他們說的以我們為主體,服從我們的安排,讓渡出做決定的權力,但誰能知道我們救的不是中山狼?等他們緩過氣來以後,不會反咬我們一口,好,就算,就算他們現在沒有心,怎麼保證將來沒有重新奪回村長位置的這個心,他們有兩百個人,人數多我們一倍,真要到這個地步,我們必輸無疑。”
趙蓬萊望著李寸心,深深地說道:“這裡整個村子,整個村子的一磚一瓦是我們搭起來的,百來畝田、那麼長的水渠,是我們一寸一寸犁出來的,第一年,我們窩在後邊那舊土坯屋裡,活得像野人一樣,前兩年,我們瘋了一樣修建磚瓦房,擴建農田,掙了眼就做事,吃飯囫圇吞,累得幾乎要吐血,為的什麼,就是為了建設村子,我們的村子!你做村長,我認了,但要是他們那一夥人,想要鳩占鵲巢,那些人什麼都不做就要霸占我們的勞動果實,那個楊太楠想要吃現成的,反過來把控我們的村子,做我們的村長,我死也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