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傳話的小丫鬟一縮脖子,立刻匆匆出去了。
沈憶派人來喊,秦氏當然不能不去,隻是臨走前,她悄聲囑咐了秦若柳幾句。
一刻鐘後,秦氏穩穩當當地立在了廊下,頗有幾分凜然無懼的氣勢,“不知大姑娘喊老奴來,有什麼吩咐?”
沈憶的視線從手中賬簿上抬起。
婦人穿著體麵的靛藍色如意紋比甲,發髻梳得一絲不亂,抹了脂粉的臉格外白,嘴唇上的口脂鮮紅豔麗,令她想起那些油頭粉麵的伶人。
她抿唇一笑,“吩咐怎擔得起?我這次喊媽媽過來,是要和媽媽打個商量。”
見秦氏眉眼間微微鬆動,她揚揚下巴,“張媽媽,給秦媽媽看看後廚的賬簿。”
秦氏接過來,漫無目的地翻了幾頁,即便內心警覺,也沒弄清楚沈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時,隻聽沈憶含笑道:“如今沈家不比往日,這後廚上的采買,開銷實是太大了些……我聽張媽媽說,在這家采辦的價錢是秦媽媽親自去談的,故而請你過來問問,這價錢,能否再壓低些?”
原來是這樣。秦氏笑得客氣,說話卻堅決:“大姑娘說笑了,多年的往來,哪有說變就變的道理?自然是不能的。”
自然是能的。
這種大家族的采辦價錢,從來都是物品本身的價錢加上超過其數倍的油水,而作為定下最終價錢的主事人,秦氏手裡的油水當然是最大頭的。
讓她去壓低價錢,她怎麼肯?
沈憶款款一笑,“秦媽媽既這樣說,我相信你必然是儘力了。”
秦氏麵露得色,嘴上卻謙虛道:“姑娘謬讚。”
沈憶道:“既是秦媽媽能力有限,我也不勉強了,那便另擇個有能耐將價錢降下來的人,今後專打理後廚采辦一事,秦媽媽就不必負責了。”
秦氏當即一愣,音調驟然拔高,“大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沈憶語氣遺憾又無辜,“就是秦媽媽聽到的意思。這價錢,我是一定要降下來的,秦媽媽既沒法子,那我隻好另尋他法了,否則……”
她看著秦氏,輕輕語調中透出一股詭異的森冷:“難道要我看著此事鬨到難以挽回的地步嗎?”
秦氏對上少女平靜不見底的眼眸,猛然反應過來,不由打了個寒顫。
繞了半天,原來這死丫頭說的是這件事!
她果然已經知道她在暗中散布流言,故而以采辦之權為要挾,讓她停下!
秦氏不覺出了一身冷汗,可緊接著她便意識到——
沈憶應該還沒有證據,不然也不會如此含蓄地跟她“打商量”。
原本塌下去的脊背重新直了起來,她腦筋飛速地轉起來。
要麼,先假意答應,混過這一關,可沈憶已經知曉是她做的手腳,來日定然會找她算賬,隻是屆時,便是要真刀實槍,圖窮匕見了。
要麼——
幾乎是一瞬間,秦氏就做出了決定。
兩行清淚蜿蜒而下,她撲通跪倒在地,嚎啕著叫道:“大姑娘真要如此為難老奴不成!您這是、這是把老奴往死路上逼啊,老奴不就是撞見了您對大公子——”
這一嗓子嚎出來,疏雲院裡裡外外,霎時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下意識抬頭看向沈憶。
阿宋眼神一凜,提著巴掌就要上前,沈憶卻擺了擺手,讓她退下。
少女仍慢悠悠搖著團扇,麵帶微笑,眼中卻無一絲笑意,“接著說,你撞見我怎麼著他了?”
秦氏不自覺頓了一下,而後立即聲淚俱下道:“那日老奴路過水雲庭,正巧看到您同大公子說話,說什麼婚事不婚事的,老奴正想著,有夫人在,您為何要跟大公子談婚事?誰知就看到了、看到了您撲上去抱住大公子!!”
有下人立刻朝沈憶投來驚駭的眼神,也有的人垂著頭,一聲不吭。
沈憶縱覽全局,看得一清二楚。
原來,這沈府裡竟已有不少人聽說過這閒話了。
也好,趁著人多,她索性說清楚。
“你莫不是老眼昏花了,我可沒有撲上去抱他。”
沈憶幾乎是用所有的耐心在解釋,“我暈了過去,是你們大公子主動來扶的我。”
可秦氏麵不改色,抹去眼淚,深吸口氣,“姑娘自然可以這樣狡辯,可大公子能扶,你身邊的丫鬟難道就不能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