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側臉的下頜線雋秀硬朗,薄唇輕抿的弧度透出幾絲倔強,他舉起酒杯,一飲而儘。
沈憶收回筷子,想了片刻,真摯地道:“可你已經很厲害了,我那麼多課業,你唰唰唰一會就寫完了,少傅現在常誇我課業寫得好呢。你父皇雖然嘴上不說,心裡一定是以你為傲的。”
“是嗎?”少年勾了下唇,露出一個諷刺的弧度,“他若真以我為傲,又何必在我娘去世沒多久便再娶,又生下一個兒子。”
“……”沈憶期期艾艾地道,“其實這對於一個皇帝來說,還挺正常的吧?”
少年沒再說話。
酒足飯飽後,二人又逛了會兒集市,便打道回府。
往常,兩人一般在密道裡便會分開走,各回各的住處。而這次,沈憶卻是一路跟著阿淮回了和光堂。
她直接將他拽上正殿的屋頂。
也就是這裡巡防的侍衛少,他們才能這樣肆無忌憚。
阿淮道:“做什麼?”
少女兩條腿在空中晃悠著,變戲法一般掏出了一根五孔竹管,笑道:“好啦,彆不開心了,我給你吹小曲。”
少年挑了挑眉:“我說你怎麼有段時間不見人影,原來是去買這個了。”
“是啊。”沈憶找準孔位,輕闔雙眼,深吸口氣,吹奏起來。
隻聽一道清越的長音劃過黑藍的夜空,宛轉悠揚之處,如微風拂皺春水,如山間溪流叮咚,亦如雲開見月,撥霧見日,霎時光明燦爛,萬物生暉。
一曲畢,阿淮道:“尺八不易學,更不易精,可殿下,吹得很好。”
得了誇,沈憶反而謙虛起來:“還行,還行。”
她一手轉著竹管,一手墊在後腦勺上,仰麵躺了下去。
兩人默默無言地望著夜空許久,沈憶道:“怪不得你看起來總是不太開心,原來不隻是因為你娘去世,還因為你父皇。”
“其實他們大人的事,我們又能知道多少呢,你父皇或許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或許有自己的考量,總歸——不會是覺得你不夠厲害而不喜歡你。”
“再說了,他就算誇你厲害,那又如何呢?”
“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你不能輕易讓彆人的想法左右自己。呐,我方才吹得曲子是《春和景明》,相信我,你娘會一直在天上保佑你的,你父皇雖然不說,可我想他既然對你寄予厚望,定然是希望你能一直好好的,至於我嘛……”
少女坐起來,拍著胸脯道:“阿淮,以後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儘管來找我,有我在,你的人生以後必然能像這首曲子一樣,春和景明!”
夜空下,少年臨風而立,背後是漫天星子子,他一雙黑眸靜靜地望著她,許久都沒有說話。
方才一腔熱血脫口而出,不覺得有什麼,可被冷風一吹,激情褪去,又被他這樣看著,
沈憶不由微微紅了臉,佯怒道:“喂!你啞巴啦,乾嘛一直這樣看著我?說話呀!”
少年似是如夢初醒,匆匆彆開眼睛,望著彆處道:“……沒什麼。”
沈憶紅著臉慢慢坐直身子,隻覺臉頰燙得驚人,她偷偷瞟一眼少年的側臉,又猛地收回目光。
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變得彆扭奇怪起來。
過了一會,沈憶站起來,小聲說:“我得回去了。”
阿淮嗯了聲。
兩人下了殿頂,沈憶走出和光堂大門時回頭望了一眼,大大的月亮掛在槐樹枝頭,灑下潔白的光輝,少年站在樹下,似乎正望向她。
夜風襲來,槐樹下少年的身形忽而如一團霧,漸漸地消散了去。
……夢醒了。
沈憶慢慢睜開眼睛,望著頭頂的床帳,仿佛還能感受到夢境中那一刻的悸動。
這場來自七年前的遙遠的夢,其實已有許多細節都模糊了,可夜空下少年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在她心中留下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