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時安夏都叫他“雲起哥哥”。
他已經很滿足了。她是嫡出大小姐,竟然肯喊他這樣下賤的庶子為“雲起哥哥”。
但今日不同。
那聲“哥哥”聽起來十分悅耳,就好像他們是一家人。
這個念頭一起,他鼻子就酸了。
他不配啊!他這般下賤之人,哪裡配有這麼好的母親和妹妹?
時雲起低下頭,不敢看她們的眼睛,“雲起無能,沒救回雲興少爺,愧對母親厚愛。”
大家都以為是他救回了時安夏。
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那天跳下水後,看見時安夏和魏采菱都快被水衝走,是時安夏當機立斷把溺水的魏采菱推給了他。
他救的人,其實是魏采菱。
母親莫不是因為這個,才對他……
這會子唐楚君淚如雨下,心疼得都快裂開了,張嘴想說話,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時安夏見狀走上前,仰頭與他對視,眸裡泛著溫暖的光,三言兩語撕開了這段隱藏十六年的真相,“哥哥,當年溫姨娘將你和時雲興互換了。你才是我親哥哥,是母親的嫡子。時雲興,不過是偷了你人生的冒牌貨。”
時雲起腦子裡有什麼東西轟然炸開,身上新傷舊痕都變得刺疼無比。目光迷離又不可置信地望了望唐氏,又望了望時安夏,驟然倒下,沒了知覺。
再醒轉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屋子裡空空蕩蕩。
他動一下,身上就疼得快要爆開。沒忍住,冷嘶了一聲。
就這一聲,便驚了屋外的人。
是唐楚君端著藥碗進來,“起兒,你可算醒了。高熱兩日,把我嚇壞了。”
“母親……”時雲起怔怔看著眼前溫婉的婦人,感覺像是做了一場黃粱美夢,“我夢到,夢到……”
他說不下去了,覺得很羞恥,竟然因為嫡母選子,怕自己選不上,而做了自己是嫡母親生兒子的夢。
唐楚君極力忍住就要掉下的眼淚,將碗放在床頭的矮幾上,纖手覆住兒子的額頭,“起兒,那不是夢。你妹妹說的都是真話,你是為娘的親生兒子。”
時雲起貪婪注視著這張溫柔的臉,生怕一眨眼,母親就變成那個猙獰又可怕的女人。
他看得太過用力,視線漸漸模糊,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四目相對,唐楚君終沒忍住,滾燙的眼淚也滴在兒子的手上。
她哽咽的聲音,將空氣染得悲涼了幾分,“起兒,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又怎能彌補那麼多年的傷害?
她對不起兒子,也對不起女兒。她不是個稱職的母親。
忽然想起早前女兒說過的一句話。她說,“母親,我們要和哥哥好好過這一世。”
就當前十六年是上輩子吧!為母則剛,從這一刻起,她要振作起來,為兒女撐起一片天。
唐氏將眼淚擦掉,仿佛重新活過來一般,一勺一勺喂兒子喝藥。
時雲起坐起身,聲音小得像蚊子,“母親,兒子可以自己來。”
唐氏不由分說橫他一眼,“你身上有傷,乖乖吃藥。”
時雲起低著頭,乖乖就著勺子喝藥,耳朵紅了一大片,唇角卻是怎麼都壓不下去。隻是淚意又莫名翻滾,開始是哽咽,然後變成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