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趙南回閉著眼,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寂靜無聲的夜晚仿佛變成了一頭可怕的怪獸,要將他吞沒。
房間很空蕩,除了牆上的安保設備一張床一張桌子,什麼裝飾都沒有。
老板曾經多次問過他需要增加什麼嗎?但都被趙南回拒絕了,他習慣住在在簡陋的地方,無論是家裡、部隊還是監獄都是空蕩蕩的,對比起來,這裡已經很好了。
趙南回煩躁的坐了起來,點燃了一根香煙,而煙灰缸裡早已堆積如山,煙霧飄渺中他似乎看到了以前的場景。
那些往事像浸泡在水裡,不著痕跡的潰爛。
趙南回的老家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裡,打從他有記憶起就知道家裡很窮,住的是土胚、磚頭和泥土堆砌的土房,房間很小,沒有電燈,晚上點蠟燭,但是蠟燭點多了浪費錢,他們晚上總是早早就睡。
房間很小,下雨的時候床頭就會滴水,不得不用盆接著,一晚上都會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
記憶中小時候總是下雨,很大的雨,沒有人可以避免被淋濕。
但是一家人擠在一起,總是溫馨踏實的。
他們家是貧困戶,很多時候你很難去解釋一個人為什麼會這麼窮,明明大家都很努力的在生活,明明每天都很辛苦的工作,明明一點錢都不敢亂花,可還是會住著漏雨的屋子,蓋著縫補的破舊被子,買不起藥,上不起學,好像無論怎麼努力都過不上不用擔心明天的日子,所有的東西都像是蒙著一層黑灰。
奶奶身體不好,走不了多遠,看不見很多東西,如果不小心就會摔倒。爺爺很瘦,手指像枯木一樣,父親是啞巴,他說不了話。但是奶奶告訴他,爸爸不是生出來就是啞巴,是因為小時候發燒沒錢請醫生,燒啞的。
母親是從很遠的地方嫁過來的,說嫁過來不算準確,她是被賣過來的,隻不過是自己自願的,母親家裡也很窮,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她父母把她賣了給哥哥買了個老婆。
在尚家村時,他們覺得村民的做法難以理解,但對於趙南回來說,他知道那些村民為什麼這麼做,不為彆的,就是窮。
嫁過來的第二年,母親生下了他,父親外出打工,但由於身體原因,隻能賣力氣,工頭和工友欺負他不能說話,時常拖欠工資。他每年辛苦賺的錢也隻夠一家人勉強生活,就算這樣,他們還苦哈哈的給他攢錢說要讓他讀書娶老婆。
趙南回是家裡的獨生子,但他知道,自己其實還有個姐姐,隻是當時國家實行一胎政策,就隻能生一個,他們家為了要一個男孩,把剛出生的女嬰扔掉了,寒冬臘月的扔在森林裡,要麼是凍死了要麼被狼吃了,這種事在村裡不算什麼。
他的名字是母親取的,母親沒讀過書沒有文化,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家鄉在南方的位置,懷孕的時候看見南飛的燕子,就取了這麼個名字,希望孩子以後不管取哪裡,都要記得回家。
隻是......她的希望落空了。
趙南回疲憊的靠著床,手指間一支煙燃了半截,繚繞白色的煙霧。
他也曾經有過很幸福的時間。
小時候雖然家裡窮,但趙南回卻有一個幸福的童年,隻有他一個孩子,無論是父母還是爺爺奶奶都把他當作寶。家裡養了豬仔雞鴨,都是要賣出去的,一年吃不了兩回。
但每次開葷,最嫩的肉都在他碗裡。糧食很寶貴,能讓人活下去。所以長大以後無論吃什麼他都會吃的乾乾淨淨。
父母身體不好,生出了他這麼個異類,趙南回身體健壯,比同齡人長得都高、力氣都大,動作靈活,和一群小孩子一起跑步,他們全部跑不動了他還是精力充沛。
小孩子饞嘴,家裡有沒有錢買吃的,趙南回就帶著一群小夥伴取山林裡抓鳥雀、打野味吃,大的野豬他抓不到,但抓兔子山雞他遊刃有餘。
慢慢的他成了那群小孩中的老大,大家都老大老大的喊著,他也樂的高興,帶著好幾個小男孩滿村的晃悠。他從小扔石頭就特彆的準,隻要看到的東西不管有沒有在動,隻要他石頭一扔出去準能中。
和這樣的天賦呈反比的是,他的學習成績並不好,在小時候的趙南回眼裡,坐在教室裡看那些破書遠沒有去林子裡抓隻雞來的實在。
要對抗貧窮,讀那兩本書有什麼用?
反正他力氣大,以後就算去工地也餓不死,說不定能夠混的很好。
但家裡人希望他以後好好讀書有出息,因為這個他小時候也沒少挨打。
十八歲那年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重要轉折。有部隊來學校招兵,測試了體能,一下子就看上他了。
一人當兵全家光榮,他帶著大紅花在鄉親們的歡送中走進了部隊。一呆就是五年。
二十四歲那年,爺爺重病,差點死了,而他在部隊出不了,後來,他回到了家找了一個輔警的工作。
部隊裡的團長來看過他,喝了點酒,問他回不回去,回去的話再呆幾年就能當官了,趙南回搖了搖頭說,家裡離不開人。
他和團長喝了半夜的酒,最後他走之前歎息的說了一句,可惜了。
沒有什麼可惜的,在村裡當輔警的日子,現在想來是他最美好的時間。對於山村裡的人來說,警察就是一個鐵飯碗,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工作。他還去當過兵,所長都對他高看一眼,也說了,等他退休,這個所長的位置就留給他了。
兒子在派出所裡當警察,母親的臉上也有光,她在小學裡找了個食堂阿姨的工作,不用整體在地裡彎腰累死累活。
爺爺也活了下